穆丛澜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来看行刑,可能也只是出于开热闹的心里吧,毕竟她过去是真没见过那样的场景。
离行刑还有段时间,穆丛澜就近挑了个茶摊坐下来。她从摊子上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邢台。她甚至怀疑这个茶摊就是因为那么个刑场的存在才能经营下去的。
等她坐下来之后仔细一听,周围三三两两的茶客还真是大多数在讨论一会儿会发生的行刑事件,那嗓音里都透着兴奋。
穆丛澜正喝着茶,一旁忽然来了个中年人,笑着问小姑娘也是来看行刑的啊?
穆丛澜瞥了一眼周围,空位置还是不少,不过摊子上确实就她一个年轻姑娘。
“是啊,”穆丛澜心不在焉地答道,“大叔你也是吗?”
“可不,这么稀罕的事儿可是百年难遇啊,是不。”那中年人说着朝他的同伴抬了抬下巴,穆丛澜这才注意到他不是一个人。
三个中年汉子陆陆续续在她身边空位置上坐下,穆丛澜突然有点儿慌。
“要我说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别看的好。”一个男人煞有介事说到,“这回行刑可不比往日,斩首啊斩腰甚至车裂都比不上这个。”
“你是说,凌迟?”穆丛澜淡定地反问。
“对呀,”那男人语调起伏十分夸张,“不知道你听说没有,这回受刑的还是皇后呢!”
“嗯,听说了。”穆丛澜仍然平静地答,“是一男一女。”
“可不,简直是骇人听闻啊,皇上居然让人给戴绿帽子了!”另一个男人大惊小怪道,“这若是普通的嫔妃也倒罢了,居然还是皇后!简直是贻笑大方啊。”
“嫔妃也不是没有。”第三个男人插话道,“先前不是有个什么妃也是这样,好几年前的事了,你们还记得不?”
“记得记得,应该是个姓柳的妃子?具体叫啥不记得了,反正当时也是震惊半个国家了,听说与十几个男人私通,还跟自己的弟弟乱。伦!啧啧啧……”
“行了行了,”第一个男人做了个赶苍蝇的动作说,“别吓着小姑娘,总之啊,一会儿你还是回家的好,那个场面,你可受不了。”
“光是砍头就够受了,别说凌迟了。”第二个男人啧啧道,“不过估计老爷们来看皇后受刑的多,你这么个大小姐莫非是被人忽悠出来的?”
“不,我就是来看行刑的。”穆丛澜平静地喝了杯茶说,“当然也不打算走。”
“就你一个人?”
“对,就我一个人。”
几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第三个男人笑眯眯道:“你家在哪,要不咱们送你回去吧?”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看行刑的吧?”穆丛澜不耐烦道,“不用劳烦各位了。”
“唉,我们是为你好,可别不听劝啊。”第二个男人继续怂恿道,“反正离行刑还有段时间,也不麻烦啊。”
“我觉得麻烦,我不想回家!”穆丛澜说着猛地站了起来,呯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转身要走。
“哎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啊!”最先跟穆丛澜打招呼那男人指着她后脑勺嚷嚷蕲艾,“我们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没有教养啊!”
穆丛澜踢开椅子迈开腿继续往前走,谁知道步子还没迈开胳膊突然从后背被人拽住了。
“你别走你!”男人拽着她胳膊吆喝道,“你爹娘没教过你啊,道了歉再说!”
什么???
穆丛澜怒不可遏地扭过头来,拽着她胳膊的男人还就一副“看什么看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表情,分明挑衅地挑挑眉。穆丛澜正要开口骂人,突然屁股上被人摸了一把,惊得她差点儿跳起来,回头一看另一个男人走过她身后看了看自己的手痞笑道:“干巴巴的,都没点肉。”
穆丛澜登时涨红了整张脸,立马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嫌弃??瞧瞧你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真是应了老话丑人多作怪!”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被骂的男人立马提高了八个音调,这回半个摊子的人都扭过头来了。那男人见状又拔高了声调喊道:“咱哥几个看你可怜才带你上路的,你还给脸不要脸了,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他还真扬手举起巴掌就朝着穆丛澜脸上扇下来,穆丛澜胳膊被钳制着根本跑不了,只能缩着肩膀闭紧眼等着巴掌落下来。
然而她等了许久,那耳光也是迟迟未落。
穆丛澜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正瞧着跟前那男人高高举起的手还没挥过头顶,手腕就从背后被扼住了。
越过他的肩膀,穆丛澜看到了祁靖真结霜一般冷峻的面庞。
“你谁啊!”穆丛澜身后的男人大惊失色质问道,祁靖真也不废话,手上一扭一掼,再侧身闪开,那男人就怪叫着跌跌撞撞退到一边,抓着自己脱臼了的胳膊面庞煞白满头大汗。
拽着穆丛澜那男人立马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怎么打人呢!你谁啊你!”
回复他的就是手指讯疾如风戳中他喉咙,瞬间他一双眼就像是随时都要爆出来的样子,喉咙里发出咔咔怪声往后连连后退,哐当一声仰面栽倒。
“你……你别多管闲事!”剩下唯一一个隔着一张桌子指着祁靖真结结巴巴地喊道,“这娘们是我们三个人带在路上的,你想强抢了不成!”
祁靖真冷笑一声,一只手放在穆丛澜肩上拿下巴朝着他们慢条斯理开口道:“你们几个是不是活在梦里?就凭你们几个这身寒酸的行头,供得起她这一身披挂?随便摘个耳坠都能顶你们三个大活人,当人都是瞎的?”
那男人登时理亏,腮帮子蠕动着说不出话来。
穆丛澜揉着自己被拽疼的手腕时,祁靖真不声不响地地走过她身边。唯一站着的那男人连连后退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问:“你你你……你还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这可是天子脚下!你别……你别白日行凶!”
祁靖真一边扭着手腕一边嘴上挂着残忍的笑意道:“就因为是天子脚下,所以今儿你没那么容易走。”
穆丛澜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在一旁旁观祁靖真殴打老流氓。
其实整个过程非常之快,因为那只是祁靖真党方面地吊打而已。
那个男人还不想轻易放弃,祁靖真出手之前跳起来往祁靖真面门就是一拳,然后被祁靖真眼也不眨牢牢握住,仍旧是如同刚才那样轻轻松松一转手腕就扭折了对方的关节,然后脚底一扫将他扫翻在地,抬脚又将他踢出去好几步远。
然后这三个男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各自扶持着彼此一瘸一拐地狼狈离开了。
至此祁靖真才回头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穆丛澜闷声道,“谢谢你帮忙。”
祁靖真看了一眼周围,拍拍她的肩哑着嗓子道:“走吧,出去说话。”
穆丛澜求之不得,于是付了茶钱之后两人匆匆离开茶摊,来到了街上。
“你怎么总是一个人跑出来。”祁靖真开口道,口气里有几分责怪。穆丛澜咬咬牙,不知该说什么,左右也是理亏,还不如闭嘴。
“现在回去如何?”祁靖真又问,穆丛澜咬咬牙,还是摇摇头说:“我……还没打算回去。”
“你也是出来看行刑的?”
“是啊。”
“行啊,兴趣非同一般。”
穆丛澜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你也是来看人受刑的?”
“闲极无聊。”祁靖真耸耸肩回道,“你要围观的话,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于是穆丛澜二话不说加快脚步,往邢台方向走去。
此时邢台周围围拢的人比刚才多得多了,人墙虽然还稀薄但是要挤进去对穆丛澜来说还是有点吃力,好在祁靖真在旁边用胳膊腿给她强行开道,硬是把她送到了第一排。
穆丛澜抬头望去,只见左右两个并列的台子上一男一女都已经站了上去。男人浑身鲜血淋漓衣衫褴褛,原本的面孔都血肉模糊难以分辨了。孙妙然虽然看上去并无大碍,可是面如金纸,薄唇皲裂,眼窝深陷,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本来就单薄的身体现在看来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男人已经站不住了,强行被刽子手拽着。督刑官员看着太阳数着时间,在午时到来之前,已经有无数民众用不知哪儿掏出来的烂鸡蛋臭白菜砸了那对男女一身,准确来说是孙妙然身上比较多,现在她那凄惨狼狈的模样哪里还能看出一丝一毫初见时青春靓丽的模样。纵然这事儿已经和穆丛澜没有关系,她还是忍不住心有戚戚。
不知当年她的母亲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在毒辣的太阳下忍受恶意和疼痛默默等待行刑那一刻人头落地。
突然监斩官扯开了嗓门开始历数孙妙然罪状,穆丛澜仔细一听忍不住暗暗发笑,这孙妙然也是被定下了与十四名男子有染,且还有一项罪名是欺上瞒下,入宫前便已失贞,那列出来的十几名男子中大多数都是在她入宫前就发生了关系的。
终于监斩官念完之后拖长嗓门喊了一声“午时已到——行刑!”,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雷金铭绝望地闭上眼跪在地上垂下了头,然而先行刑的不是他。
刽子手在监斩官话音落下后,二话不说动作粗暴地撕开了孙妙然本就单薄的白裙,她的身体在日光下白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