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穆丛澜捏了捏下巴,“知道了,我只听说是我一位妹妹,具体是谁,我也不太清楚。”
“是嘛,”丹和郡主若有所思道,“那就奇怪了……既然已经要嫁一位帝姬,为什么要在我们中间选妃呢?”
“选妃??”穆丛澜陡然提高声调把丹和郡主都吓了一跳,“给谁选妃??”
“你可吓我一大跳……”丹和郡主抚着胸口道,“还能是谁,太子殿下呗。不过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定了,我听说,只是先定个人选,最多是拉个娃娃亲,不过这个人不出意外以后就是太子妃了。”
“你说在你们中间选是什么意思?难道……又在亲戚里边选妃?”
“父王说,皇上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不太乐意在官宦家族中选择未来太子妃的人选,可能是觉得自己人更省心一些,现下里往诸王中看去,年纪差不多的应该只有越城公主的孙女吧,从各方面来说也非常符合。”
又是一对双向嫁娶的交易,穆丛澜突然一阵头疼,她感觉脑子快不能运转了。
“再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了。”丹和郡主摇摇头叹口气问,“你怎么看呢,你觉得你父皇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父皇是被外戚坑怕了,废了大半辈子才把兵权收回来,”穆丛澜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太子才五岁。”
穆丛澜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绝不能说的机密。
见穆丛澜呆了一下,丹和郡主摇船的动作才停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穆丛澜咳了咳说,“与其找一个强大的能倚靠的贵族,还不如寻个不找事儿的,毕竟,太子太小如果镇不住自己媳妇儿家里人就很麻烦。”
“嗯,嗯,有道理,说到底这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儿,我只是有点儿担心,毕竟现在宗亲里边人心惶惶,特别是年轻男女。”
“就怕父皇一时兴起给指婚了?”
“是啊,毕竟亲戚通婚不好,那都是几百几千年前的老习惯了……”
“说实话吧,”穆丛澜望着对方问道,“是不是怕我弟弟早死,不仅捞不成太子妃,皇后当,还早早守寡了。”
丹和郡主呆了一呆,然后也笑了。
“毕竟我不用担心这件事,所以我犯不着袒护谁。”她两手抱着胳膊道,“我确实听远房姐妹们提起这件事,太子实在太小了,又封得这么匆忙,就算那些贵女们不问朝政,也能直觉这不正常。指婚给太子不像想的那样是个便宜的美差,更何况还有亲戚关系在里边。”
“所以父皇才要强行开个先例,给琅琊王指婚,等等。”穆丛澜眯眼瞧着她问,“你胆子够大的呀,在我面前编排我的父皇和太子?”
“我不是没听说,”丹和莞尔道,“我只是觉得,应该找个合适的人打听一下,只有你……比较合适。”
她中间故意去掉了一段话没说,应该是她听说了耳目丛澜和亲爹之间关系一直不怎么好,所以才敢找她问这么敏感的问题。
“你跟越城公主,是不是关系挺好?”穆丛澜问道。
丹和一愣,这回笑得有点尴尬,很快就承认道:“是,是她老人家拜托我来问的,这个孙女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生怕她早早离开她一个人远赴京城,或者嫁个不靠谱的丈夫,对不起,我是说……”
“好了好了,”穆丛澜叹口气说,“人人都知道太子体弱多病,从小就谈不上什么强壮。”
丹和脸上突然露出一种足可称作是“恐慌”的表情,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
穆丛澜呵呵一笑,问:“你是不是想问我,万一这子嗣出了问题,无人继承大统怎么办?”
“我……”
“咱们都聊了那么多杀头的话题了,你还怕这个?”
丹和尴尬地垂下眼睛。
“就算太子怎么了,那不是还有宗族里的男丁么。”
“现在还有的男丁,血缘都太远了,法统上就很难说过去,近的……”
“近的都死了,”穆丛澜叹了口气,抬头道,“咱们上岸吧,再说下去一会儿就该沉船了。”
丹和浑身一震,反应过来便赶紧摇船,穆丛澜噗嗤一声,不再多话,静静等着船靠岸。
船只终于靠岸后,他们二人在搀扶下前后上了岸。丹和用眼神示意仆从走开,然后拉着穆丛澜走到一边说:“咱们刚才聊了那么些杀头的话题,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以后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就做个朋友,有机会便走动走动,怎么样。”
朋友……!
穆丛澜愣了一下,居然有种不真实还在梦里的错觉。
朋友啊……那不就是她姐姐三令五申用来嘲讽她的痛处么?
“怎么了?”丹和发现她在发呆,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穆丛澜赶紧回过神来笑道:“好啊,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此时不远处走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看起来像是谁的仆从嬷嬷。很快她就听到那嬷嬷大声招呼:“郡主!您可让老奴好找啊!没事儿的话,快回席上去吧,皇上都问起你了!”
“问……问起我干嘛?”丹和郡主立马紧张起来,她回头对穆丛澜道:“那我先走一步,你别忘了方才我说的话,对了,你不一起回去吗?”
“我既然先走了,就没打算再回去。”穆丛澜微微一笑说,“你先去吧,不送了。”
于是两人这才分开,穆丛澜本来是出来理清思绪的,倒是又多了愁绪。根据方才丹和郡主说的,显然宗亲里多得是人对这个五岁的太子十分不满,那文武大臣就更不用说了。担心太子的神态状况说明什么?说明在他们眼里,穆鸿祯已经同死人无异,他自己急着立太子的做法也证明了这一点,不糊涂的人都能想到。父皇身体不顶用了,唯一的太子又病弱不堪,得有多少人暗中蠢蠢欲动。那个什么越城公主的势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父皇想要拉拢的是岳汶王!
难道,父皇都沦落到只能靠近亲结亲才能找到盟友的地步了吗?
我在瞎想什么,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骂自己,自个儿的麻烦事儿还没解决呢,这些事又不是她能左右的。
但是祁靖真抛出来的问题实在是太难太难了,除非父皇当真失心疯了成了傻子,她才能这么欺负她。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夜里她都辗转反侧,不得安眠,为了平复心绪,集中注意力。穆丛澜再一次拿起了久违的弓箭,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没有进展,倒不如先转移注意力,有时候暂停一段时间再去想同一个问题,还真能得到意外的惊喜。
就是怕猝不及防的时候父皇会突然派人来催问她的婚事,毕竟这事儿穆丛臻还参合在里面,并且是一口应承了的,想起这事儿穆丛澜就窝火。
然而她很快发现,她的父皇暂时没有多余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八月初,孙嫔突然被拔擢为宁妃,又过了短短半个月,从宁妃又一跃而成坐上了贵妃之位,封为宁贵妃。穆丛澜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隐隐有了某种预感。果然一日朝堂之上,皇帝突然宣布了一个令众人惊愕的消息,那就是直接知会宗人府和礼部准备封后典礼。朝堂上众臣听得一脸懵,反应过来之后就有几个耿直的大臣当朝进言,说是宁贵妃年纪太小,难以服众,且她德行有失,行为轻浮,难以母仪天下。穆鸿祯听闻此言这就喊来銮禁卫将这个两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当庭杖毙,有趣的是,除了这两人其他朝臣皆是沉默,仿佛行程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再没有人站出来反对或是提任何意见,总之这件事就这么颇为戏剧地定了下来。
大郢又要有新皇后了,一位年仅十六岁的皇后。比起前任跟公主们同龄的许皇后来说,还小上三岁。
宫内无人再敢探讨新皇后有何不妥,反之宁贵妃的奉曦宫门槛几乎要被人踏破,还没当上皇后送礼祝贺之人就络绎不绝。穆丛臻拉着穆丛澜非得一起去登门拜贺,好在她大长公主面子够大,奉曦宫的宫人不敢有任何磨蹭甚至通报都不通报就将两人带了进去。
根据那领路宫人的说法,宁贵妃是在后花园里与人嬉戏玩耍,穆丛澜果然远远就听见了那令人难忘的银铃般的笑声,只不过笑声还不止一个。
两人快步走上前去,看到了颇为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孙妙然就站在齐腿深的池子里,与一群宫女们泼水打闹。甚至水利投看着不仅仅只是宫女而已,有几个同样年轻的嫔妃也加入了进去,一群小姑娘在浅水里泼来泼去,大笑着踩水蹦跳,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湿了个大半,漂亮精致的衣裙贴在玲珑有致的身体上,乌黑的发簪和钗饰也歪歪斜斜,缀满水珠。
“这里怎么会有个这样的池子?”穆丛澜指着那浅水池问。
“那还用说吗?”穆丛臻冷笑道,“是宁贵妃之前跟父皇说,她喜欢玩水,想趁着最后的夏日时光,多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