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是不会撒谎,行走江湖当然不至于就靠着耿直待人接物。他不敢说完全确认穆丛臻到底想听什么样的答案,但至少他可以试一试。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
现在他有那么点后悔,可这种后悔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虽然他左右两边的壮汉他要解决也不难,但是如果凡事都能简单粗暴地用拳头解决,那他也根本不会在这儿了。
穆丛臻在自己的住处本来又一个专门用来刑讯的暗室,但是想必这一处新建的行宫并没有,所以两个男人将他带到一处废弃的柴房里,二话不说将他绑在破旧的凳子上。
遍布背后的鞭伤在绳索的紧勒下隐隐作痛,似乎有血液渗了出来。不过现在这点儿疼痛根本无关痛痒,接下来才是重点。
穆丛臻说了,要给他留下点儿深刻的印象。
于是两个男人商量了一下,去准备了不少道具,祁靖真瞅了一眼,烙铁、火钳、皮鞭、钢针,望着刚烧起来的炭火,他要承认自己已经开始害怕了。
*
“你不能只吃这么一点啊。”穆丛臻把刚出炉的小鸡炖蘑菇推到穆丛澜跟前好言劝道,“你看看你,我是带你出来玩儿的,可是这两三天里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回宫里被父皇瞧见了,那可就要怪罪我了。”
“放心吧。”穆丛澜有气无力地笑道,“父皇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穆丛臻又叹了口气,问:“你当真没胃口,不想吃了?”
“嗯……”
穆丛臻抬起胳膊招招手招呼左右全部退下去,穆丛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吧,”穆丛臻开门见山了,“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穆丛澜现实心里一惊,然后迅速冷静下来,想一想她会知道有那么个男人的存在也是再正常不过。
“你问他作甚?”穆丛澜满脸忧郁道。
“姐姐我是真心为你着想啊,”穆丛臻扶着她的肩语重心长道,“若是你喜欢到如此地步,姐姐也不是不愿意顺手推舟做个媒。”
穆丛澜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翠锦和赤燕语焉不详的描述让她错以为穆丛澜是对某个英俊少年一见钟情了。
其实也差不多。
“嗯……”穆丛澜咬着唇思忖了片刻,然后摇摇头说,“那怕是不行,你做不了这个煤。”
“我有什么做不得?”穆丛臻倒是一副被侮辱人格一般的忿忿,说,“你且报上姓名,回宫了我就去知会父皇。”
“可别,”穆丛澜这回才真是被吓着了,“这事儿……你还是别管了。”
“到底有什么不能管的?你今儿不给我说清楚,我可不放你走。”
穆丛澜咬了咬嘴唇,真没想到吃个午餐吃出来这种危机。
“是……是……是他的身份……不太合适。”好半天穆丛澜终于憋出这句话,“父皇不可能同意的。”
“嗨,这是问题吗?”穆丛臻笑着摆摆手说,“户部吏部都有我的人,只要你看中了,一定能给未来的驸马配一个相配的身份。甭管他是什么样的罪人,我都能给你解决。”
说真的,穆丛澜已经开始心动了。
“这……”她犹疑着嗫嚅,“不……不太好吧……”
“哎呀,你就直说,到底想不想嫁人!想的话给我一个名字就行,我保管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你年纪也不小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
穆丛澜一听人提起年龄心头就一阵烦躁,哪怕对方是向来照顾自己的亲姐姐。
当然表面上一定不能有一丁点表现,这点控制力她还是有的。
“我知道啊,”她撇撇嘴说,“可这不是……情况比较复杂嘛,其实……其实……其实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你不知道他的名字?”穆丛臻立马瞪圆了眼问,“那……那你总该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信息吧?”
“这样吧,我自己去找他。”穆丛澜主动道,“我把他的事情全都问清楚,再回来告诉你,行吧?”
“等一下,”穆丛臻都快被搞迷糊了,“你们俩,互相之间到底认识不认识?”
“不……认识。”穆丛澜摇摇头说,“我只是……偷偷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穆丛臻抚了抚额头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搞清楚了之后再来同我说。”
穆丛澜忍住没笑,至少这样的话穆丛臻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回去之后,穆丛臻的提议还在她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她忍不住在思考,穆丛臻真的能做到?
不不不可能的,她甩了甩脑袋把这大胆的想法驱赶出去,别的不说,沈元白那个人根本就不能带到穆鸿祯跟前让他看到,完全就是个见不得光的角色。
虽然心里头的失落让她有肝疼的幻觉,可现实就是现实,一定要面对的。
但毕竟她说了去找人,而且一定要在回宫之前找到,她只能硬着头皮暂且离开行宫外出“找人”。最终也只能撒谎说人突然不见了找不着什么,不过这说法多半是骗不过穆丛臻的。
愁死人了,她心想,本来无比渴望见到沈元白的她开始恼火为什么沈元白会出现了。他早就思考过为什么沈元白不在宫里还能在外头乱晃,她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皇宫外的什么人将他弄出去了。
想起这么个人,她只能想到荣玉郡主。
一想到沈元白可能是被荣玉郡主就出来的,她整个人都慌得不行。
也许她真的应该找到沈元白好生问个清楚,否则她会永远寝食难安。
结果上山了几天,温泉没泡,美景没去,这又要往山下去了。
穆丛臻的意思是这事儿越快解决越好,所以只给了穆丛澜一天的时间,穆丛澜也不敢真的把姐姐惹毛,并不敢开口多要几天,只能就这么“领命而去”了。
翠锦被穆丛臻弄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了,她对此都麻木了,只不过身边服侍的换了个人而已。这回这个新来的叫许合,第一次领来见穆丛澜的时候就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反正穆丛澜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换谁都一样。
离开行宫之前他就带了个许合,反正祁靖真在暗处跟着她,别的也没必要带。
准备好了之后,穆丛澜便穿了一身贵族少女常见的衣裳,带够了钱便带着打扮如同寻常丫鬟一般的许合出了门。
说实在的穆丛澜实在忧心忡忡,当初她信口胡诌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现在她既不想下山也不想回去,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愁眉苦脸。
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迈出下山的步伐后,没走出几步忽然叫身后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叫住了。
穆丛澜回头一看,是个挺眼熟的小太监,应该是穆丛臻身边的人,只不过平时近身伺候的机会不多,穆丛澜也只是刚好能认出他的脸而已。
“公主留步。”那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来到穆丛冷跟前之后他就双手奉上,原来是个信封。
“这是一位公子让奴婢交给公主的,”那小太监恭恭敬敬道,“请公主收下。”
一听说是位公子,穆丛澜的心跳立马加快起来。她强作镇定接过信封,问:“那公子什么模样?可有透露姓名。”
“那公子预料到您会问这些问题,所以让奴婢转达,您打开信封就什么都知道了。”
穆丛澜又看了看那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二话不说原路返回,一路疾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拆开信封迫不及待地读起来。
整封信只有一行字:
“七星岩望灯亭,随时恭候。”
……这叫什么?什么信息都没有,什么叫做看到就知道?她当然希望给她传信的人就是沈元白,可没想到这信里透露的东西这么任性,完全就是让人猜啊!
那她要去吗?
信上提到的地方她跟穆丛臻一起去过,因为目的地离住处很近,所以有时候吃完饭都能不知不觉溜达过去。就是地势比较高,可虽然如此,离行宫也根本不远。只需要往后山走一小段路就能到。
穆丛澜咬着牙合上信纸,心中催自己快拿主意。否则穆丛臻那里若是知道了的话,肯定要派人催问她怎么还不行动,甚至有可能她本人过来。
去还是不去?
有祁靖真跟着的话,安全问题基本可以不用担心了。她怕的就是万一写这封信的真是她朝思暮想那个人,又被人看到那真是百口莫辩。
那所以要因为这些顾虑,错失送到眼前的机会嘛?
穆丛澜在寂静无声的屋里坐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见上一见这个送信的“神秘公子”。
如果不是那个人,反正有人护卫,她也可以来去自如。如果真是沈元白,她现在也委实想不出一个完美的方法应付过去,只能随机应变了。
她又翻开信纸,确认上面写的是随时恭候,于是马上起身通知许合不必跟着,然后将信纸揣在兜里离开了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