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试药
白苏十七2018-07-28 02:254,158

  旌旗还在肆无忌惮的飘扬,仿佛昭示着事态的不平静。

  而那边,侦察回来的小兵欣喜的回报:“皇上,是皇上御驾亲征了!”

  话音未落,那飘扬的旗帜便完完全全进入了柏颖诺的视线。绣着金边的大旗,纹着大大的西梁二字,还有辉煌的“柏”字黄旗。果然是御驾亲征啊。

  大旗后面,部队让出一条路来,柏晔驾着汗血宝马慢慢靠近。他一身金色的盔甲,配着镶金的长剑,像是神话中从天而降的战神,披洒着金光,一步步来到柏颖诺面前。

  全军将士齐刷刷的跪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扬起厚厚的沙尘。

  柏颖诺翻身下马,跪倒:“参见陛下。”

  柏晔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他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我来寻你了,诺儿,可惊喜?”

  柏颖诺一怔,眉头无意识的皱起,可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柏晔打断了。他面向所有人,声若洪钟:“西梁的将士们,你们守卫边疆劳苦功高,朕心甚慰。今日,朕知阳城近况,决定御驾亲征,待到众将士大败北胡斩破楼兰凯旋回师之日,朕将予诸位明堂封赏。诸将,且战!”

  振奋人心的演说,听得众人血脉喷张,直呼“皇上万岁”“西梁万岁”,似乎胜利就在眼前。

  谁也没注意到,威武的皇帝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将军,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

  就这样,御驾亲征之事草草的定下了,而柏颖诺是军中武功最好的,便理所当然的充任了御前侍卫。

  柏晔的武功也不弱,况且这一路并没有什么危险,因此,他总是假公济私的招来柏颖诺,可谈话内容却总是在回忆儿时之事或是对未来的展望。

  柏颖诺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听众,因此,在离阳城还有一百里地的地方,她就寻了个由头带着先行部队走了。

  柏晔未说出的话还浮在唇间,却也只能看着她绝尘而去。身边的老太监呵呵的笑:“皇上这样关心护国公主,当真是兄妹情深啊。”

  柏晔拉上马车的帘子,轻声叹息,无奈的说:“阿公呀,有些时候朕倒是真的不想兄妹情深,只有兄妹情深。”

  老太监是自小就跟在皇帝身边的,看着柏晔长大,他的所思所想自然也是能猜到的,故此也叹了一口气:“可皇上与公主啊,只能是兄妹,永远都是兄妹啊。”

  这边圣驾还在慢悠悠的前行,那边柏颖诺已经甩下队伍几十里自己一马当先到了阳城。

  然而,进城之后她发现,阳城变了。

  城内的民居建筑像是刚被大火焚烧过一样,黑漆漆的墙壁像是哭诉着什么。

  空气中还弥漫着鲜血的味道,刺鼻,很新鲜的血腥味。

  柏颖诺勒马回身,问守城的士兵:“发生了什么?”

  士兵们面面相觑,却是什么也不说。

  柏颖诺扬手就是一鞭,啪的甩在半空,破空之声振聋发聩,再配上她那没有表情的冰冷面容,士兵们觉得心里有些发怵。终于有人小声开口:“北胡偷袭,兄弟们伤亡惨重。”

  “为什么不报?”

  “卫副将说不想让将军忧心。”

  柏颖诺挥了挥马鞭不再为难守城的士兵,双腿一夹马腹,冷喝了声驾便径自回了军营。

  果然,增加了不少伤兵。

  看着将军熟悉的面孔,士兵们纷纷肃立,似乎是在欢迎,又似在为上一场惨烈伤亡的战争而致歉。

  柏颖诺大步走向大营,一撩帘子便进去了。正在围着地图讨论战情的将领们一惊,然后脸上纷纷扬起笑容,可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伤痕血迹却默默述说着难以言说的惨烈。

  “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都是末将的错,请将军责罚。”没有解释缘由,卫副将这样铁骨铮铮的大汉说跪就跪了。

  “先起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将士慢慢说来,柏颖诺这才清楚。

  原来,柏颖诺走后,疫情加重,感染瘟疫的人越来越多,而叶将军不在军营的消息也不知道从哪儿泄露了出来,军心不稳是肯定的。随着疫病的蔓延,北胡终于趁着一个黑夜偷偷摸了上来,又有城内的奸细里应外合。那一仗打得很辛苦,战士们几乎是在睡梦中匆匆惊醒连盔甲都来不及穿就提着刀上了战场。赤膊上阵并不像字面上说的那么豪情。有备而来的北胡人涌进城来,西梁将士们血战了一整夜终于把敌人赶了出去。可他们还来不及喘口气,漫天的火箭就如飞蝗般射了进来,阳城一片火海。

  本来以为就要守不住了,幸亏老天有眼,下了一场大雨浇灭了火焰。西梁的军民们踩着战友的尸体,守在城楼上,终于,北胡退兵了。

  “将军,是属下无能,害得兄弟们死伤过半。”

  “不怪你们,”柏颖诺摆摆手,“北胡人敢这样放肆,不过是因为我军中瘟疫蔓延,再加上细作里应外合。”她问,“卫副将,细作之事查得如何?”

  “没有头绪。”

  “查,一定要查出来,不能让他再这样肆无忌惮了。”她缓下音调,以一种无所谓的感情说,“皇上御驾亲征,带来了救命的药方。”

  震惊。

  众将士们呆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问:“皇……皇上?这,我们没接到消息啊。”

  看着大家哭笑不得的表情,柏颖诺解释:“皇上御驾亲征慰劳众将士们,却又想着给大家一个惊喜,所以事先并没有候骑来报。现在皇上正在百里之外,圣驾半日之后便可抵达。我是随着先行部队回来的,所以赶在前头。你们快去安排一下,准备接驾吧。”

  对于自家将军这种波澜不惊的冷淡性子,众将领几乎要疯了,心里如此诽腹:我的将军啊,那可是皇上御驾亲征啊!你这么轻描淡写的,就跟菜市场买菜一样轻松平常,要不要这么淡定?您是见过皇上了,我们可是从没有面过圣啊,也请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土豹子的心情可以么?

  诽腹之后,众将士几乎都异口同声的问身边的人:“你看我这身盔甲帅不帅?头发乱不乱?身上臭不臭?要不要去洗个澡?”

  柏颖诺第一次觉得,手下这群大老爷们还是很可爱的。然而,她是生来就不会笑的,自然不会因此而表露出异样的表情。对此,她只是环着手臂看着众人,不置一词。

  偏偏兴奋起来的卫副将还来问她:“将军将军,你说我要不要换套衣裳啊?你说皇上看我这个虎背熊腰的模样,会不会觉得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

  柏颖诺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回答:“卫副将,皇上早已有了正宫娘娘,你穿什么都无所谓。”

  虎头虎脑的卫副将想了想正宫娘娘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半晌才反应过来,弱弱的说:“将军何时也会拿末将开玩笑了……”

  柏颖诺自然不想与他开玩笑,只是不知如何打断他们的狂热,便悠悠然说了句从前不曾说过的话。

  她偏着头扫了一眼旁边的营帐,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起:“哦对了,那个军医呢?”

  “军医?”卫副将想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将军是在问那个叫做何安的军医,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带着些伤感和惋惜,他跨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在外边,将军请随我来。”出帐前他又轻轻的说道,“何军医是个汉子,可惜他撑不下去了。”

  柏颖诺心里蓦然涌上一丝恐惧,这是从未有过的,但脚上不停,仍是大步流星的跟着。

  何安,虽取名为安,不见得能够平安。

  卫副将领着柏颖诺穿过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帐篷,终于在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木屋旁停住。

  “将军,何军医就在里面。”

  “哦,”声音在喉咙里轻轻滚了滚,柏颖诺听见自己这样问,“他怎么样了?”

  “将军不在的消息泄露之后,军心不稳,又因为疫情的扩散,兄弟们都有些抱怨。然后,然后何军医他……”卫副将说,“他用自己做实验,想要研究解药,结果……”

  “他不是知道我回京就是取药方的吗?”

  “是,可我们知道,皇上对药方心存芥蒂,他怕……将军不能顺利带回药方,所以就以身试药。”

  闻言,柏颖诺沉默不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见着重伤员连腿都软了、连金疮药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胆小医官竟然变成了以身试药的大英雄了呢?

  卫副将接着道:“将军,你是没有看到,何军医没用任何防护措施就进了病人堆里,替下所有的医官,独自在那儿照料了病人们整整三天,最后他终于开始发烧了。可他强撑着,一个人躲到破木屋里来,一遍遍的试药。兄弟们都说古时候的神农都没有他这么拼啊!以免感染他人,何军医死都不要任何人进去,他就一个人,独自呆在屋子里,发着高烧,试着草药,一遍遍的吐,一次次的呕,像是连心肝都要吐出来了。”他眼眶有些发红,“何军医不让任何人靠近,我也只能远远的看一眼,前天,就在前天,他已经站不起来,几乎是爬到了草垛里,在暑天里冷得瑟瑟发抖。我在屋外喊他,他用嘶哑的嗓音告诉我两味药,死死的抵在木门后,不让我进去。我怕他会就那样死在我面前了。末将枪林弹雨的打了那么多年,看过不少死人,可是却怕何军医死在我面前。然后,我遵从了他的意愿,不敢回头。我是个懦夫啊!何军医用他的命试出两味可以缓解疫病的药来,用他的命啊。”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柏颖诺大概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能让粗枝大叶的卫副将都红了眼眶的,必定是感人至深的。

  可是,何安,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军医,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我可从来没看出你会是个如此不惜命的人啊!况且,我告诉过你,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我会带着药方回来的,你怎的就不信任本将军呢?

  柏颖诺拍了拍卫副将的肩头,道:“我去看他。”

  卫副将张开双臂,巨熊一样的身体挡住去路:“将军,不可啊!你这样进去,自己也会被感染的!就让末将去吧。”

  “我已经带回了药方,此疫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安是我的军医,是为了我的兄弟而以身犯险的,于情于理,都该是本将军去。”说话间,柏颖诺已经很快的出手了,她身形轻巧得如同一只燕子,眨眼间便穿过了卫副将的阻碍,到了摇摇欲坠的木门前,她回过头来吩咐道,“卫副将,你去医官营盯着,药熬好了就赶紧送过来。也许,还来得及救他。”

  嘎吱一声,木门被打开了,柏颖诺一个侧身就闪了进去,木门又嘎吱一声轰然关闭。

  柏颖诺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扑鼻而来的都是苦涩的药味,倒也应了卫副将所说的尝百草的事了。

  屋子里有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地上还凌乱的叠着些许药材。各种药材的包装纸都被打开过了,间隙里还散落着一些切片,大概是配药时太过匆忙,又或许……配那个药的时候那人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了?

  脚下踩得稻草吱吱作响,听起来格外的刺耳。突然,这种撕裂般的响声消失了。

  柏颖诺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因为她看到了,她看到何安了。

  何安静静的倒在草垛上,纹丝不动,安静都像个死人。或许,他真的已经死了呢。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将军居然在这里停下来脚步,不敢再往前一步,她居然在害怕,怕看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继续阅读:第六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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