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婚
白苏十七2018-07-28 02:254,367

  柏铭渡重返西梁后的第一个中秋。皇帝在明堂上设置了家宴,邀皇室宗亲及几个亲近的大臣赴宴。

  柏铭渡一身玄服,高贵冷峻,衬得整个人贵气俊朗。而柏珞沂,月白色的蟒袍,牵着顾婉缓缓而来,嘴角兜不住欢愉的笑。

  柏铭渡袖中的手轻微一抖,重重的掐了虎口一下,方才将愠怒和嫉妒压了下去。

  整堂宴会上,柏铭渡举止大方得体,颇有王者之风,看不出半点异国为质的憋屈和自卑,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就连顾婉也差点儿被这样的假象哄住了。她偷偷看了他好久,心里才道:“殿下,你终于戴上了这个面具。”她知道,他已经不遗余力的想去争夺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她是悲哀的。作为一颗棋子,她连与他相认都不敢,唯恐坏了他的大计。可是她并不知道,关于她的身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两个月,直到陈太师来请皇帝赐婚,说是要把自己的嫡孙女许配给太子。

  皇帝的太阳穴跳了跳,他知道陈太师历来向着向着太子,却不想他竟然会用联姻的方式直接把自己卷入党派之争。这奏折压了很久,最后终于是压不住了,不得已,他赐了婚。

  坊间传言,陈家小姐在中秋家宴上对张弛有度的太子一见倾心,吵着闹着要作太子妃。陈太师拗不过孙女,请皇帝赐婚,促成这一桩金玉良缘。

  没有人知道,那个晚上,柏铭渡偏着头对陈小姐那一笑,就算全天下的花开也比不上那时的灿烂。

  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助手,不只是在外,哪怕是在内,婚姻之事本就可以最大程度的联结盟友。如此一来,陈太师一家,必得倾力相助。

  戏文里常有的烂俗桥段,用起来颇为得心应手。但柏铭渡绝不是戏词里忘恩负义的穷书生,即使他将娶了新人,也没有将旧人抛之脑后。

  或许并不是单单因为多深的爱情,他只是真的舍不得她的小兔子,更怕她会在二弟的重重攻势下变了心移了情。

  太子成婚前夕,二皇子府上一得宠丫鬟坠湖溺死,被捞上来时已经泡得像是发胀了的烂面粉,颇为瘆人。据说二皇子抱着那具发臭的女尸哭得不能自已,最后还是林贵妃前来才迫使他放了手。

  二皇子府出了白事,整日愁云惨淡的。而另一边,东宫却张灯结彩,在一片锣鼓喧天中迎进了它的女主人。

  那样举国欢庆的喧闹中,从东宫的侧门抬了一顶小轿,作为太子的姬妾也一并入了门。

  洞房花烛之夜,那耀目的红色,如同铺陈开去的星辰,光怪陆离,绚烂了一城。

  琴瑟和鸣,鸾凤相依,成就合和之好。绣着鱼莲彩凤的锦被随着轻喘闷哼上下翻动,月华如银,在散乱汗湿的青丝上投下微凉的霜。玉枕纱厨,素色的床单上缀染着斑斑点点的嫣红,如同夭夭的桃花,雪中的寒梅,煞是好看。

  此间虽是风月事,哪处听闻弦歌声。

  东宫的偏殿,诈死的顾婉,披着绯色的衣裳,坐在胡床上,嘴角在笑,可眼中却隐隐含着泪,在摇曳的烛火中荧荧发亮。

  她歪着头,左手撑着下巴,圆圆的小脸儿上扑着淡淡的脂粉。另一只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可腕上的银铃却当当的响起来,扰乱了她的思绪。

  喑哑的铃铛再次响起,如同卑微的哑女蓦地的开口说话了。而这一切的原因,在于柏珞沂。

  不得不说,柏珞沂对顾婉是好的没话说的。他记得当年那个如同腊梅的女孩儿,记得她有一只空灵悦耳的铃铛,一别经年,他竟还记得多年前的点点滴滴。于是,他亲自画好了图样,让人重新做了一只银镯子,仿造的银铃铛里也重新住上了一只小小的蛊虫。

  虫子跳跃,铃铛响起,同样的空灵莞尔,却不是当初的模样。

  这铃铛有两枚,一枚在顾婉的镯子上,还有一枚,挂在柏珞沂的腰封上。

  一对蛊虫,同生同死,互相感性。只要它们相隔不超过百里,摇动其中一个,另外一个就会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从而跳动,摇起铃铛。

  顾婉皱着眉头,看着腕上的镯子,悲喜难诉,她大概能想到那一边的柏珞沂在得知了她的死讯后会是多么的悲痛,他应该是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毫无意识的摇着腰封上的铃铛。

  所以,此时此刻,夜阑人静,本该是她的新婚之夜的时候,这虫子跳得这么厉害。

  说来讽刺,这样唯一的日子,他的丈夫在别的女人那里温香暖玉风花雪月,而独守空闺的她却戴着另一个男人赠予的东西,在这惆怅的时刻聆听求之不得无可奈何的思念。

  不是她贪婪,亦不是花心,只不过是这镯子一旦戴上了就再也取不下来了。除非砍掉手臂,或者,芳魂逝去。

  清脆的叮铃终于慢慢静了下来,然后停住了。顾婉轻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到了被窝里。

  “殿下,不会来了吧。”她这样想着,瞌睡也就随之袭来,浅浅的打了个呵欠,终究是熬不住了,便这样睡去了。

  朦朦胧胧间,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进了寝殿,温热的手掌捧起她的脸,温柔的摩挲着。

  顾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着柏铭渡只着单衣坐在她的床头,长发披散着,眼里是化不开的浓情。

  是在做梦吧?顾婉又闭了眼,轻轻的唤了一句:“殿下。”

  柏铭渡应了声,然后俯下身子,对着她那软软的唇吻了下去,甜腻得溢出了蜜糖。

  顾婉的睡意顿时全消,一个呀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封在了口腔里,她睁着双眼,呆呆的看着对方,瞧着那人眸子里一点一点升起不知名的火焰来,似乎是要把她包裹焚烧在在这一团烈焰里。

  半分清醒,半分迷醉。

  顾婉笑了,唇齿之间也开始回应起那汹涌的热情。

  他是她的夫君,她的殿下。

  她是他的姬妾,他的小兔子。

  就算正殿里还卧着明媒正娶的正宫娘娘,就算那个宝贝得如同半壁江山的太子妃倾国倾城,他柏铭渡此时最放不下的,竟是那不够漂亮不够显赫的小兔子,这才是他最留恋的温香暖玉。

  顾婉跟了柏铭渡六年,整整六年,从十一岁开始,北胡为质,窘困的生活消磨了她最美的年华。她一直说要一辈子跟着他,终于在今天,全身心的属于了那个人,夙愿得偿,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顾婉心满意足的合上眼,脸上的笑容如同绽开的花朵,她任由柏铭渡制住她的双手,乖巧得像一只小猫。

  呼吸变得重了起来,丝帘的影子在明灭的烛光里乱动。

  月亮越升越高,乳白色的光华倾泻在静静流淌的湖面上,晚风唱着吚吚哑哑的歌,慢慢拉开黎明的序幕。

  天边的启明星亮起,闪烁如同调皮孩子的眼睛,这静谧的宫殿,在晨起的阳光中渐渐苏醒了过来。

  顾婉醒来之时,枕边早已没了人,连半边床榻都不见什么温度了,怕是半夜之时就已然离去了。若不是那人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若不是枕边还残留着几根青丝,她也是要怀疑,昨晚或许真的只是个梦了。

  哪里是梦,就算是,也是她想了很久的旖旎的美梦。

  然而,就算这是她的梦,也没能持续多久。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惩罚,罚她曾经有过那么一刹那的动摇。

  不是后宫的把戏,不是女人的算计。

  而是来源于顾婉她自己,来源于柏铭渡,来源于分离与怀疑。

  一个月后,顾婉昏倒在寝宫里。太医诊断后欣喜的道:“恭喜太子殿下,顾娘娘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此话一出,满殿道贺,都恭喜着太子有后,就连太子妃也大方端庄的道:“恭喜殿下了。”

  众人都欣喜得很,柏铭渡脸上也挂着笑,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顾婉,似乎看穿了她的灵魂。他依然是笑的,摆摆手摒退众人:“都退下吧,我单独和婉婉待会儿。”

  众人诺了一声,鱼贯而出,把两个人留在空落落的寝殿里。

  两个人都不说话,静得听得见风吹的声音。

  顾婉靠在软榻上,双手交叠起来搭在小腹处,指尖却绞着衣裙。她还在笑,只是笑容中承载着满满的苦涩。银铃铛凹凸的表面映着她的圆圆的脸,在银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不自然的白。许久,她才喃喃开口:“殿下,我……”

  “是谁的?”顾婉未完的话被柏铭渡硬生生截断,他的笑蓦地收敛在脸上,换上一副冷哼与猜疑的表情,自问自答道,“二弟?是柏珞沂的对不对?”

  顾婉不答,笑意变成悔恨,凝在她肉嘟嘟的脸蛋儿上。她埋下头,吸了吸鼻子。

  “哼,果然是他的咯?”柏铭渡走近她的身边,脸色阴森恐怖,语气也冷得可怕,他质问她,“你假戏真做了?你果真爱上了他?”

  顾婉抬起头,一双眸子水汪汪的,不停的摇着头。

  “你为什么不拒绝他呢?婉婉,我不是说过吗,不准你爱上他,哪怕是假的也不行。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呢?”他把头凑得很近,却没有怒意,反而呈现出一种极度的冷静,像是愤怒过头的产物。他的手背慢慢划过顾婉的脸颊,道,“我说过,你是我的人,这一辈子也是我的人。你不可以爱上别人的,知不知道?”

  “殿下,我没有……”顾婉解释道,“我没有啊。那一次,那一次是因为二殿下他喝醉了,我……”

  “好了婉婉,”他笑着用手堵住她的唇,在她耳边道,“我不在意,一点儿也不在意。”

  顾婉心里有些怕,怕这样异常的殿下,她知道,他说的都是反话,他的心里早已是波涛汹涌,一旦喷涌而出便是火山爆发式的。

  她想要告诉他真相,说那次的中秋宴,二殿下喝醉了,拉着她的手诉了一晚上的衷肠。她就那样照顾了他一晚上,可她发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她就只是一边听着他的告白一边照顾着醉汉而已。她哪里知道自己会有三个月的身孕呢?天知道这是哪里来的!

  若不是和太医没有仇的话,她简直就要怀疑这个太医是不是故意陷害她的了!

  可现在,太医的诊断就摆在那里,白纸黑字,顾婉说不清道不明。她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听到柏珞沂的深情告白,看见他为了把自己从暴室中救出来牺牲皇子之尊跪了整整三天,所以心动了动摇了?所以在自己都不记得的时候发生过羞耻的关系?

  顾婉哭肿了眼,狠狠的掐着自己,不断暗示自己,这只是场噩梦,快醒来快醒来。

  然而,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存在的。

  柏铭渡的脸上重新勾起笑,阴鸷瘆人,他的手慢慢拂过她的脸,她的唇,她的眼,她的眉,还有她玉一样的手臂,最后停在了她腕间的铃铛上,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婉婉,这脸这眼这唇这手臂,他都碰过对吧?”他咬了咬牙,道,“我好想,好想把他碰过的地方都一寸寸的割下来啊。可是,我到底舍不得你疼。”

  听着柏铭渡的话,顾婉的呼吸一滞。

  柏铭渡立起身,眼神凌厉得像是能剜下一块肉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恶狠狠的道:“婉婉,打了这个孩子!我不会要这个孽种,哪怕用来威胁他,我都觉得恶心!”

  顾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她知道,不管如何,这个结局已经是他能做处的最大让步。

  因为在北胡的经历,柏铭渡深深厌恶那种肮脏污秽,可是就算陷入泥淖,他也不愿甚至憎恨自己的女人的不洁。按照他现在的性子,他或许真的做的出剜肉的残酷举动,可他终究是说了一句不忍,因为他舍不得她疼。这么说来,他还是爱她的。

  然而,猜忌的缝隙一旦裂开,就会慢慢变大,直到再也弥补不了。

  这只是个开始,却也算是为他们原本脆弱的爱情和心灵打上了一个预知的句点。

  也不得不说,顾婉太过感性了,她在意的始终是柏铭渡,是柏铭渡对她的态度,而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继续阅读:第八章 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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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夭司命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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