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有人说,世人出生之日,命运便被安排好了,祸福喜忧,皆不能改。除非有一个人,甘愿用生命为代价,才可能逆天改命,欺瞒上天。
说仓颉造字的时候,刺便是用作荆棘之意的。所以,刺杀的刺与刺痛的刺本就是一样的,在利刃出手的时候,刺痛的不仅是皮肉,还有心。不管忘记也好,记得也罢,这痛感是消失不了的。
壹
五十多年的时间,汉朝已经经历了好几代皇帝。昔年的金戈铁马将相王侯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只有史官偶尔才会拿出尘封的典籍,回顾那一段段早已远去的记忆。
一日,司姑娘画了面皮。相思贴上那栩栩如生的美人皮,对着铜镜细看,然后有些不满的说:“自汉以来,姑娘已经为我画了三张皮了。”
“是啊。可你得替我在斋里招呼客人,总不能顶着一张百年不老的容貌啊。若如此,那些多事的人必将好奇你永葆青春的秘诀,然后贪婪的渴求长生不老之术。”说这话时,但此时司姑娘的目光落在一盘棋上,看样子是正在研究残局。
虽说有白绢蒙了眼,但从来不见会对司姑娘的视力有什么影响,为此相思也曾纳闷过,后来便想,或许司姑娘看东西从来就不用双眼呢。可是这样又为何要生一双那样漂亮的眼睛呢?虽然相思只看过一次,但那双赤瞳绝对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丽也是最诡异的眸子了。
相思对着铜镜整理好面容,轻盈起身,拎了紫砂壶沏茶,在茶水倒入杯中的时候,她才说:“莫说他人好奇,就连我也是好奇的呢。我跟在姑娘身边一百多年了,从未见过姑娘的容貌有丝毫变化。若是当今皇上知道了,必将视姑娘为神人。”
司姑娘端起热茶,轻嗅茶香,然后又放下,看着难解的棋局皱眉:“当年的秦始皇穷极一生也没能长生不老,当今天子啊,也不过是奢望。”
“姑娘说的在理,”相思瞧着她为棋局愁眉紧锁的样子,不由得乐了,“等迁公子来了,这棋局就能破了。”
“唉,这小子年纪轻轻,棋艺倒也真是了得。”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相思笑着起身开门去了,不一会儿,果然迎来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少年进屋后恭敬的作揖,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册竹简放在桌上:“司姑娘,我看了这卷秦史,心中仍有几个疑问,还想请姑娘解惑。”
“子长阅尽天下奇书,还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小女子来解惑的啊,”司姑娘喝了一口茶,“倒是你这棋局搅得我头疼,快快为我解惑吧。”
少年上前执了黑子,不过堪堪落了几子,顿时柳暗花明,引得司姑娘拍手叫好:“子长果然是棋中圣手啊,佩服佩服。”
少年笑得很儒雅:“这全仗姑娘的藏书。子长想写一部史书,一部关于大汉的史书,可是近日读了秦史却有个问题不解,望司姑娘帮帮我。”
“说来听听。”
“我观望始皇一生,弱冠前后判若两人,此其一;荆轲刺秦,果真只为报太子丹知遇之恩吗?此其二。子长不才,请司姑娘指教一二。”
“你游历四海,可曾听过荆轲为何刺秦?”司姑娘不答反问。
“听过。燕地有一说法,说是荆轲之妻美貌名动七国,秦王夺之,为报夺妻之恨,荆轲忿而刺秦。”少年却有些怀疑,“可子长不信,所以才来麻烦姑娘。”
“好吧,那我便讲给你听吧。”司姑娘长叹一声,娓娓道来,“其实荆轲,根本就是个女子。她之所以刺秦,是为了多年前她与嬴政的恩怨情仇。”
那时荆轲还不叫荆轲,而是卫柯,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天真少女。若说真要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与族人隐居山林,而她自己呢,从小被当成男孩儿养。
初遇嬴政,是在她因没练好剑法被师傅责罚而偷跑出村的路上。
卫柯提着剑气呼呼的走在村外的小路上,小嘴不满的嘟着,抱怨着师傅的严厉。可是,咣当一个闷雷就在头顶炸响了,吓得她抱着头就蹲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对不起啊老天爷,我不是故意辱骂师傅的,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可别劈我啊。”
就在卫柯抱头絮叨的时候,倾盆大雨说来就来,还伴着电闪雷鸣。卫柯慌了神,赶紧抓起剑就跑,心里想着快找个亭子避雨,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的小路上狂奔。
好在不远处就有个草庐,卫柯心一急,脚下一滑就直接摔在泥浆里,啃了一嘴泥。她忿忿不平的立起,拍拍身上的泥浆,顶着大雨就冲了过去。
顾不得敲门,卫柯急匆匆的闯了进去,还没等前脚跨进屋呢,就飞出来一柄剑来。好在多年习武的卫柯反应极快,一个回旋踢就将剑打飞。可刚刚站稳脚跟呢,屋内居然冲出一个少年。卫柯来没来得及打招呼,少年就阴着脸扬起匕首就向她刺来,她也就狼狈的还招了。最后,卫柯终于将少年手中的匕首夺下,用剑制住了他,自己也喘着粗气:“不管你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我们都先停战。”
少年一脸的宁折不屈,骄傲的昂起头。两人都站在露天里,雨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头顶还有闷雷在响。最后还是卫柯受不了了,拎着少年的领子就把他拖进了屋。
草庐虽破,但也勉强能够避雨。一进屋的卫柯就开始解自己的腰带。瞥见这一幕的少年嫌弃而惊恐的问:“喂,你干什么?”
“我解腰带啊。”
“解腰带干嘛?”少年黑着脸轻轻骂了句,“流氓。”
“你想什么呢?我还不是怕你再偷袭我,所以只好把你绑住了。虽然本女侠武功盖世,但还是耐不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袭啊。”
少年说:“我不会再偷袭你了,你无需把我绑住。”
卫柯带着疑虑看了少年一眼,见到少年闪着光的眸子,便也不管那么多了,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两人沉默着,躲在草庐里,听着雨声和雷声。但是草庐年久失修,经不住大雨的洗礼。这不,屋顶出现了漏洞,雨水密集的漏了进来。尽管两人一让再让,让到背靠背也还是让不开。
不得已的卫柯环顾四周竟然发现了一个大木箱,空间虽小却是个避雨的好地方。“走!”说着卫柯一马当先的钻了进去,却见少年犹豫不决迟迟不动,于是卫柯又爬出了箱子,直接抓了少年的领子就把他拎了进来,“哎呀,婆婆妈妈的,走啦。”
木箱里空间狭小,二人几乎是蜷缩成一团,也还是免不了面面相觑的尴尬。当对方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散不尽的暧昧。
大概是受不了这样的尴尬,卫柯开始找话题了:“哎,我叫卫柯,你呢?”
“赵政。”见卫柯确实没有恶意,少年也就开口了。
“你怎么会来到这儿的?是迷路了吗?”毕竟师傅曾说林子隐蔽,还布置了阵法,一般人是不容易进来的。
“我爹死了,我娘的姘头想杀了我,夺我的家产,于是我就逃出来了。”
“没事儿,等雨停了,我帮你教训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卫柯露出天真的笑容,“毕竟我可是侠女呢,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嘛。”
“那个人很厉害的,他有很多护卫,你打不过他的。”赵政冷冷的说,“这是我的仇,我必须亲手报仇。”
“你的意思是说我武功差咯?”许是想要显摆武功,却忘了身处何地。于是,卫柯一出拳就直接擂到了赵政的胸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就听见卫柯一个劲儿的道歉。
“算了女侠,你别乱动就是对我最好的赔礼了。”赵政咬牙切齿的憋出一句话。
然后,两人就真的一动也不动的窝在木箱里,直到雨势稍小才出去了。卫柯活动着已经发麻的手脚:“身上都湿透了,回家换件衣服烤烤火也是好的。”
赵政不说话算是同意了,就这样,卫柯带着赵政回到了村子。仍在下雨的泥泞小路上,两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泥浆溅满了脸,甚是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