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谋狐皮(一)
白苏十七2018-07-28 02:254,029

  楔子:

  有人说,世人出生之日,命运便被安排好了,祸福喜忧,皆不能改。除非有一个人,甘愿用生命为代价,才可能逆天改命,欺瞒上天。

  爱情是一味毒药,上瘾且致命,一旦尝试了也许便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即使是浅尝辄止也抵挡不住。不要把爱情当作逃避的工具,也不要把爱情看成羞耻的尝试。逃却是逃不开的,魔音入耳,惑人心扉。就连原本的与虎谋皮也可变作谋的狐皮,只是,就算失去了皮囊吧,又怎么可能藏得住那一颗真爱的心?

  壹

  长安城外,相思树下,故人将来。

  炽焰魔君已然缓缓念完咒语,按在红豆额上的手慢慢收回,声音也很轻,却似风中的梵唱,一波接着一波。他看着面前几乎快死去的绯衣少女,道:“相思,归来,归来。”

  而白九,声音里却是带着些许急切和亲昵的:“相思,快回来吧,我们等你很久了。”

  “相思,是谁?”昏沉沉的红豆挣扎着问。

  “相思就是你,你就是相思。”如同绕口令一般的话语,却是一点儿没错的。红豆承袭的是当年在相思树下泣泪成血而死的静姝的记忆,而她却实实在在的是树妖相思,只不过执念太深,记忆互相纠缠,她便也分不清哪一个是自己的记忆,哪一个又是那个悲惨女人的记忆,或者这根本就是她自己的,亦或是,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红豆听了这句话,眼睛也慢慢合上了,然后脑袋一歪,倒在了白九怀里。

  白九耸耸肩:“你说一定要这样吗?必须红豆死了,相思才能归来。这是不是有些残忍不公啊?”

  “那照你的意思,是要如何?”魔君挑了挑眉,道。

  “等我们救回相思,依旧是把红豆还给王唯吧。”白九这样道,“毕竟你当初去找他的时候,也是说的保红豆不死啊。我还是觉得,你堂堂魔君,该说话算话的。”

  炽焰魔君在王唯面前现出真身是在监狱里。

  夜黑风高之时,王唯亲眼见着那浓密的夜色慢慢凝结成一个人形,然后,那个穿着黑衣的人像是穿过空气一样的穿过铁栅栏走到他的身边。王唯心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大概是因为孔子梦中尝过深陷囹圄的滋味吧。”

  那个黑衣人自然就是炽焰魔君了。他走到王唯的身边,开门见山:“本君乃是炽焰魔君,特意来救人的。你必须离开红豆,要不她必死无疑。”

  王唯一惊,当时心里想的居然是:都说魔凶恶残暴,怎么这个所谓魔君还说是来救人的?他有点儿怀疑,可是那神通他也看见了,的确是凡人模仿不出来的。况且,他坚信,这个魔君若是要杀他易如反掌,无需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于是,他大着胆子问:“为什么我们俩在一起就必然会有生离死别呢?”魔君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果然他又道,“我知道,我和红豆上辈子就是相爱的,可是却不得善终。我看着她哭倒在相思树下,泣泪成血,满是绝望。我知道,那就是她,是我的静姝,我的红豆,我的妻。明明上一世没有圆满,为什么老天爷还要拆散我们的这一世呢?”

  他的问题很对,也很符合轮回的观念,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一辈子要拆散他们的可不是老天爷,而就是这个站在他面前的炽焰魔君。

  炽焰魔君心里打了个呵呵,心想这个书生真是好胆量好见解,见着本君既然没一点儿害怕,反而还从容的问这些问题,真当本君是专业解惑的啦。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多有损他魔君的形象的啊,于是他轻咳一声,故作高深的道:“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次换王唯怔在原地,半晌之后,他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菩杰明白了,请魔君明示,菩杰应该做些什么。”

  王唯的转变太大,若不是有备而来魔君恐怕都得措手不及。他道:“你就离开她,让她对你死心,本君便可保她百年安泰,也可以给你状元之才、荣华一生。”

  “哈,状元吗?”他似在自言自语,“菩杰本非追名逐利之人,只因想给红豆最好的幸福才会投身宦海,虽然……意志有过动摇,但此时此刻,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这些于我而言,不过浮云罢了。”他重新又说道,“既然无法给她幸福,那么,就给她安泰吧。”

  炽焰魔君点点头,很赞同王唯的果断,问他可还有什么要求,他却要了壶酒。

  魔君很奇怪此时为何要酒,王唯却倒了三杯酒,道:“合该春日宴,便饮三大白,虽红豆无香,可我怎的也要祝上一祝才行啊。”

  于是,他饮下三杯酒,口里这样说道:“酒一杯,不恨海棠无香,但愿你一生无伤,安泰此生。”

  “酒两杯,愿你岁岁年年展露笑颜,不老容颜。”

  “酒三杯,相思树下泪不再挂,有人陪你一世天涯,美眷如花。”

  炽焰魔君笑了笑,只得道一句“珍重”,人却已是离开了牢狱。他只是想要拆散两人,免了相思的情劫,并不想害了谁的性命,所以,他已经设计让九公主救出王唯,顺便着还能祝他平步青云。

  炽焰魔君的身影已在门外,却听见牢里传来这样的吟诵:“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几多哀愁,几多相思,几多离别,几多不得。

  这是王唯曾经许诺过的,要给红豆的独一无二的诗。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结局,情思在脑中沉浮,哀凄在齿间徘徊,于是,他做了这首诗,给她,虽然她已不再是他的红豆,但却会是他一生的相思。

  注定的,牵绊。

  所以,说到底王唯只是不想红豆死去,所以才会答应狠心离开。而炽焰魔君,他明明答应了只要他们分开,他就保红豆平安。

  然而,现在红豆就在他面前咽了气。

  也难怪乎白九会这样问,毕竟在潇湘阁的这么多年,司姑娘都是言出必行的,不管是其他交易,还是逆天改命,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哪里像炽焰魔君,说好了保人家不死,到头来却眼睁睁的看着人家落了气。

  对于这个问题,炽焰魔君回答:“大仁不仁听过吗?本君为了大局着想,却也只能如此了。至少说起来,红豆就是相思,相思就是红豆,只要相思好好的,本君的承诺也没算食言啊。”他自然不会说,为魔者才不管你什么承诺不承诺的,他的前半生放荡不羁,以灵魂的形式游走于天地,根本是从来没有遵守过那么多条条框框。

  罢了,反正只是来救相思的,对于其他的,在这多事之秋实在管不过来了。

  等两人说完话了才发现,相思原来已经从红豆的躯体中出来了。她以一层烟雾的形式,立在半空中,呆呆的看着已经香消玉殒的红豆,无形的手却不自觉的去碰红豆的脸,原来是要去抹那腮边的泪。

  白九一看情形就知道,相思定是为她为自己的这段情而难过着呢,便抢先一步道:“相思,既然醒了,就同我们一起回去吧。”

  相思虽是点了头,但脚下却并不动,仍是呆呆的看着红豆,直到那具俏丽的尸身在她眼前慢慢化作了飞灰,只余下一颗相思子在原地,她才止不住的落泪了。

  元神居然也会哭泣。这令炽焰魔君很是稀奇。

  然,相思哭道:“红豆生南国,相思与君绝。”她慢慢止住了哭泣,转头看着白九二人,道,“你们先回吧,我想再去看看,替红豆看王唯最后一次。”

  白九犹疑不绝,心里想着该不该同意,若是让他们再次相遇,相思又陷了进去该怎么办?若是如此,那他们做的一切努力不就白费了,还要连累相思为情而殇。所以,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反而去看炽焰魔君。

  感受到两道炽热的目光,炽焰魔君心神微颤,心道这死狐狸干嘛把难题都丢给本君,可瞧相思眼眶红红的,腮边还带着几颗晶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又让他不忍。于是,他终于沉重的道:“去吧,最后一眼。”

  相思感激的朝他笑,他却又道,用一种严肃的声音:“我们在潇湘阁里的等着你,潇湘阁以及司姑娘的未来,不管是好是坏,总得我们一起去迎接是不是?”

  这是一张感情牌,用几百年的姐妹情深和亲情来赌她不会沉迷在那渺茫未知的爱情上。

  事实证明,炽焰魔君是对的。

  相思点头:“我会回来的。”毕竟,她是相思,而那个人要的是红豆。

  于是,如一阵清风,她飘散而去,已到了公主府里,便见王唯的艳红喜服灼伤了眼。

  本以为不会痛的,为何会痛呢,明明经历过这一切的不是她,而是红豆啊。为什么自己的眼角会湿、鼻头会酸,为什么心口会痛?

  相思站在他们身后,以元神的状态,哪怕隔得极近,他们肉眼凡胎也是看不见的。

  交杯酒已经喝下,闪动的烛光里,九公主娇艳可人,缠着王唯作诗。是了,九公主看中的本就是王唯的诗才。

  王唯也不推辞,略略想了想,便提笔落熟宣,文不加点一蹴而就。

  九公主展着宣纸细细的读,自是夸赞,却纳闷在那落款:“驸马不是字菩杰的嘛,为何这里却写的摩诘?”

  王唯淡笑道:“唯信了半生的神佛,神佛却未照拂我,何苦再依菩提而居?若佛无能,便只有入魔了。”

  九公主似懂非懂的点头,却因为皇家信奉道教,便道:“也罢,佛家到底是天竺而来,倒不如信老庄道家。”

  王唯不语,垂下眼帘,默默道:“公主,唯突然文思泉涌,怕是有一好赋呼之欲出。恐怕今夜……”

  “无妨,洞房花烛随时可行,然这文采却不是的。驸马尽管去写便是。”

  相思静静的看着,不动也不语,只是像一个影子一样,跟着王唯来到了书房。便见他镇尺下面压着一张熟宣,上面用漂亮的小楷写着二十个墨字,原来便是王唯在狱中吟咏的那首《红豆》,只是落款仍是王菩杰。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相思烟一般的指尖慢慢的拂过这两句诗,轻喃道:“王唯。”

  似是感应一般,正在研墨的王唯突然心间一热,急忙放下手中的墨石,不确信的道:“红豆?”

  相思飘至王唯的耳边,淡淡道:“我是相思。希望若是有下次见面,你能记住我的名字,相思。”

  王唯自然是看不见也听不见的,痴傻的立在原地。而相思,却悄然离开了,她知道,必须结束这段本就不属于她的情,回到潇湘阁,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王唯那样站了很久,终于才苦笑着继续手里的工作,却在清风拂耳后,指尖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他抬起食指上的一滴水珠子,自言自语:“下雨了么?”

  那不是雨,只是相思的一滴泪,罢了。

  而相思,她刚到潇湘阁,便见那院中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光晕,虽然很淡,但是其中的暗黑色却也是很耀目的。相思吃了一惊,心道从未见过这般景象,难道潇湘阁出事了?

  她轻喃了一声:“不好!”便飞身进了潇湘阁,落在了那奇异的光晕中。

继续阅读:第十一章 谋狐皮(二)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笔夭司命簿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