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茕茕孑立孤独飘零之时,还可霸气的说什么隐居山中不问世事。若是对影成双佳人在旁,便很难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
因为所有男人,都想自己爱的人可以成为世界上最高贵的女人,过着所有人都羡慕的幸福生活。
只是因为爱,故,不曾例外。
就连心甘情愿在道观里念了三年书的王唯,他的心里也萌生起了大丈夫的思想。
所以,他一脸坚定的道:“红豆,我决定了,我要参加今年的科考。”
红豆自然是知道王唯的心思的,却也知道科考的苦,便道:“此处到长安,千山万水路途遥远,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你可还去?”
“去。踏破铁鞋,披荆斩棘,也去。”
“好。那山长水远,豺狼虎豹,还有山匪响马挡道,搞不好就有性命之忧。如此,你可还去?”
“去。刀俎鱼肉,粉身碎骨,也去。”
“好。那科考之流,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不谈压榨陷害,若不幸名落孙山,遭人笑柄。如此,可还去?”
“去。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然,菩杰不肯认命,总归是要挣扎,要考个状元来的。”王唯道,“而红豆,到时候你便戴凤冠着霞帔,做我的诰命夫人,同我高头大马,一日看遍长安花。”
这个志向是所有读书人都有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样的人生大概亦算得上圆满了。
所以,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梦想,王唯收拾了行囊,带着红豆离开蜀中,去往长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就像红豆所说的一样,出蜀的道路太过艰难,秦汉时期的栈道已经毁了十之八九,而剩余的也是摇摇欲坠,走上去胆战心惊。
红豆虽是天真浪漫,但却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魄力,再加上她似乎有武功傍身,更是有一种侠女的飒爽英姿。
她一身绯衣,如同天边耀目的云彩,站在山涧,高兴得用手去拘那清澈的溪流。白色的碎末溅了她一身,她也顾不得,只是孩子气的把手中的水洒向旁边歇息的王唯身上,还一边喊着:“哇,下雨了。”
王唯用袖口挡住脸,目光透过朦胧的雨丝看那笑得春花灿烂的姑娘。多美啊,甘愿把一切都给她,只为了那明艳无匹的笑。
有没有一刻,你整颗心里都满满的,只想着某一个人?
有没有一刻,你愿意为了某一个人,做不愿为之之事?
若是有的,那便是喜欢了。
虽然浮于表面,虽然略显单薄,但这的的确确是一个人的真心。不偏不倚,不骄不躁。
王唯心道:“佛前五百年的苦求方才换的今生的一次回眸。叫我如何能够再错过呢?天塌地陷,也阻不得我的欢喜。我必然,一生一世的爱着红豆,必然弥补前生的遗憾与过错,若是有的话。”
他始终相信,他们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今生的邂逅,只是为了前世的久别重逢,然后延续他们的跨世之恋。
在王唯的心里,他依然记得那个梦一般的记忆。他认为,他便是那里战死沙场的郎,而红豆,便是那个为之泣泪成血染红相思子的女人。
因为上辈子的不得善终,所以,老天爷才会大发慈悲的再次同意他们相遇,再次把红豆送到他的身边。
可是,同那些陷在安乐窝里的人一样,王唯也忘记了一句话,叫做天地不仁,情深不寿。
就算你无过无错,无仇无怨,但是,总有人有心或无心的使着绊子,直接或间接的执行着所谓的天意。
因为距离科考的时间还早,两个人便说说笑笑的赶路,这哪里像是赶路,倒更像是游山玩水。
然,就如同红豆说的一样,山匪横行的地方,躲也是躲不过去的。
这不,就有一大群山匪抡着大刀把他们围了起来。
山匪们打着呼哨从草丛中鱼贯而出,足足二三十个,簇拥着一个山大王,把王唯和红豆两个人围在中央。
见此情形,王唯下意识的把红豆藏到身后,颀长但是并不高大的身子遮挡着身后的那一抹绯红。
这种类似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做法自然是没什么用处的,但是,在生死存亡之际能够第一个想到身边的人,这样潜意识的行为令红豆感到心里暖暖的。
山大王抡着自己的鬼头刀,得意洋洋的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书生,把你包袱里值钱的都留下来,要不然,就别想走出这霸王岭。”
“我不过一个穷酸书生,哪里来的钱财?包里便也只有诗书几卷,你若是需要尽管拿去便好。”
“没钱?”山大王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那一抹绯红上,眼里又显出贪欲的神色,“便将你身后的小娘子留给我做压寨夫人,我便放你过去,如何?”
“不行!”王唯展开双臂,把红豆紧紧的护住,道,“她是我的妻子,如何能够假手于人?你莫要痴心妄想。就算你今天劫了我,把我丢到山里喂狼,我也绝不许你碰她半根头发。”
“哟喂,有胆量啊。”山大王环顾一圈,对着兄弟们笑道,“这书生护得越紧,就说明这小娘子长得越漂亮。哈哈,看来这压寨夫人啊,今天是有了。”
山匪们哈哈的笑,眼里都是猥琐且得意的精光。
偏生此刻王唯还要反手去摸摸红豆的头发,安慰道:“红豆别怕,有我呢。”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红豆多想也跟着笑啊。她握住王唯的手,然后走到他身边来,轻声道:“菩杰别怕,有我呢。”除了名字,她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对付这几个无耻匪徒,轻而易举。
山匪们见了红豆的脸,笑得便更是得意了,一副捡了宝的模样。山大王大手一挥,指着红豆:“兄弟们,悠着点,别伤着大嫂了。”
“得嘞。”一边说着,一边便围拢了过来,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眼光都直勾勾的盯着红豆。
红豆倒也不怕,握着王唯的手就走上前去,看着那山大王,便问:“若是我作你的妻子,你能待我如何啊?”
闻言,众人一愣,山匪们惊讶于这个女子的大胆,而王唯则恼火于红豆的天真无畏。
那山大王怔了一怔,方才哈哈大笑道:“小娘子,你若跟了我,从此吃香的喝辣的,保你比神仙还舒服呢。”
“没了?”红豆一脸不屑的道,“世人都说神仙好,然而他们到底好在哪里了?除了长久的生命长久的孤独之外,真是看不出哪里好啊。”她回头看着王唯,目光细细描过他的眉眼,甚至每一根发丝,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腻的虐狗的味道,她微笑道,“你说要我,却什么都不肯付出,什么都不愿给予,什么吃香的喝辣的,果然是粗鄙庸俗,连一分真心都没有。而他,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敢在天灾人祸之时挺身而出护我周全,一条命连同整颗心都愿意给我。你说,我为什么要离开呢?”
众山匪无言以对,只表示,世道不易生存艰难,出来打个劫还能遇到这么明目张胆秀恩爱的,真是够了。
果然,单身太久的山大王听了这话便不由怒了,懒得和他们废话连篇,直接招呼了兄弟们去把未来的压寨夫人带回去。
然而,红豆又岂是这些人能够拿下的?
她将王唯推出人群,自己却如一只轻盈的燕雀,几个兔起鹘落之间,便将一群山匪们都打翻在地。
那个山大王尤其凄惨,不识好歹的跑将过来,被红豆一个石子打在脚踝,然后一下子栽倒在地,手里的鬼头刀也扔了出去,在天空翻转了几周才又落下来,好巧不巧不偏不倚的砸在那寸草不生的光头上,清脆的叮咚一响,紧接着便鬼哭狼嚎起来。
山匪们摸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纷纷以头抢地:“姑奶奶饶命啊,小的们都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才敢生出这雄心豹子胆,还请姑奶奶宽恕我们这一次吧。”
红豆呵呵的笑,一个小石子儿扔在他们脚边,嗔道:“谁许你们叫我姑奶奶了?我有那么老嘛?”
“没有,没有,小的们有眼无珠,小的们嘴欠。”
红豆上下抛着手中的石子儿,道:“那就是了,你们便叫我姑姑就是了,奶奶什么的可不行哦。”
话一出口,山匪们都已经很有眼力见儿的开始齐呼姑姑了,就连站在一旁的王唯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脸上的担忧完全褪去,倒是被这调皮的小妮子逗得哭笑不得,哪有人敢逼着山匪叫自己姑姑的?这怕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红豆清楚的看着王唯的表情,便将他拉了过来,挽着他的手,对那些磕头膜拜的山匪道:“这个是我夫君,还不快叫姑父?”
一时间“姑姑”“姑父”的声音在霸王岭上方飘荡,这偶然的插曲倒给这单调艰难的旅途增添了不少趣闻。直到走出蜀中,王唯都还会提起那一天的事,笑话红豆的调皮:“你啊,真是太调皮了。我竟不知自己何时多了这许多的大侄子来。”
红豆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听说,所有的姑姑姑父都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所以我们也是哦。”
“这样的歪理你都是在哪里听说的啊?”
“嘻嘻,不告诉你。”红豆欢畅的跑来,将手中的柳絮抛落,那白色的柳絮如同寒冬的雪一样,在风中纷纷扬扬的,飘落起来,仿佛一下子就到了冬天。
嗯,冬天,冬已至,春将来,凛冬过,暖玉生,希望也将随之而来。
然而,这若是苍生的希望,便总是会伴着某一个人的绝望。
祸福相依,从来天道如此。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