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扁舟一叶山河间
哥舒遥2018-07-28 02:123,392

  卫国在中州的东面,燕国却是在北面。文清的路线折成了一个很是冤枉的拐角。她算了一下,若是玉姐姐她们带着她,从一开始出承天府就往燕国方向走,恐怕自己昨天就已经进了燕国地界。

  到卫国这一来一回,耽误了不止三五天的路程,还要横渡眼前这条尚未完全消融的冰河。昨天到河边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只好在岸上的驿馆住了一夜。听说今日一早就会有船,文清便早早地来到河边等着。

  河中的冰雪寒冷刺骨,只是站在岸边,便觉出阵阵寒意。

  过了这条河,便是燕国了。虽然离首府燕州还有数百里的路程,不过到了燕国,便是离姐姐更近了一步。只是,近是近了,怕就算到了燕州城,也混不进燕王宫里。?

  远处的浮冰上,果真出现了一叶扁舟,文清牵着小马驹,欢快地跑上栈桥,冲开船的人挥着手臂。

  船上并没有其他行客,那舟子不紧不慢地撑着竹篙,躲着大块的浮冰,将小船摇摇摆摆地驶了过来。

  文清付了船钱,拿了块手帕将小马驹眼睛蒙了,将它牵上船,系在船尾。舟子正要撑篙开船,忽听得岸上有人大叫:“船家!等等我……”

  舟子抬头看着文清,现在船已经让她租了,等还是不等,她说了算。

  “那人不知有何急事,劳烦先生等一等吧。”

  文清远远看见岸上一列十几人的马队狂奔而来,马队扬起的尘土之前,一个人影慌不择路地摸到栈桥,连滚带爬地向他们奔来。这人不由分说就跳到了船上,将系船的绳套从栈桥的木柱上拿开,叠声催促道:“快开船,快开船。”

  文清对舟子点了点头,舟子手中的竹篙便大力一撑,小船瞬间行进了一丈开外。

  那支马队穷追不舍,跑在最前面的一匹快马来不及刹住四蹄,一头栽进了河里。随后的堪堪在栈桥尽头停下,一行人纷纷下马,分出几个打捞泡在河里的同伴,另几个望着渐行渐远的扁舟,扯着嗓子喊着:“世子——”

  方才那仓促上船的人,之前的慌乱全然不见了半分,将衣服理齐整了,抱着扇子对岸上的人一拱手:“别再追了,回去告诉父王,等我看过了那只燕子就回家。”

  说完便挥了挥衣袖,一屁股坐到船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才的一路狂奔,真是要了小命了。

  文清立在船头,对这位世子的话听在耳中,却也顾不上细想。舟行至大河中央,阳光突然穿破云层,水面冰面上一片流光烁金,脚下的山河,浩浩荡荡宛如巨幅画卷,向着四面八方,徐徐展开。

  承天府中虽然也有芙蓉渠穿城而过,不过那条青石砌成的规规矩矩的水道,断然无法与眼下浑然天成的泱泱大河相提并论。

  这种天高地广的宏伟辽阔,已然超越了任何一座人工打造的城府。恣意徜徉在其间,仿佛其他任何事务,都已经微不足道。

  直到船停到了彼岸,文清那漫无边际的心神才有所收敛。牵了马下船,看到同行的还有别人,才猛然想起这位闯上船来的“世子”。

  顺昌帝国虽然封了五王二侯,不过安远侯膝下无子,只有一女。镇南侯和吴王虽然公子众多,却尚未立下世子。

  卫国老王爷年逾古稀,卫王世子打落地起,已做了近四十年的世子,便是他的儿女,那老王爷的世孙,也该有眼前这年轻人这么大了。

  陈国那位新继任的小王爷,才二十出头,连王后都未曾娶得,自然尚未生出来一男半女可做世子的。

  这位世子一心前往燕国,口口声声要去看的“燕子”,恐怕就是燕王世子,文清本来的姐夫——燕飞鸿了。

  那么,这看完燕子就回家的,也只能是梁王的独子,也是梁国世子——梁歪,字不正的了。

  文清心下倏然一喜,既然这梁王世子要去看燕王世子,那么他一定有办法进王宫。自己只要带上他,或者说让他带上自己,也就不知不觉地混进去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顺昌帝国最忌讳藩王之间私下往来过甚,这梁王世子未经朝廷批准,私自跑到燕国,恐怕暂时不能用他世子的名号。不然一经查实,不仅要惹得朝中不安,恐怕燕王第一个就要将他捆了,送到承天府或者梁州,以表明自己的清白。

  文清心头刚燃起来的希望,就像一颗火星,才发出一点光亮,便被现实兜头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了。

  倒是梁不正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当着那舟子的面大声谢过了文清。倒是那舟子频频摇头,说这人莫不是发了癔症,从家里跑出来的,哪里有世子小王爷是这种的样子。前阵子还听说中州那边斩了个想要冒充颍川侯公子的,那些凡夫俗子想一步登天,只怕都想疯了。

  于是摇了摇头,又将船原路划了回去,去问方才那些穷追不舍的人马是否要过河。

  因为都要去燕州,也不用刻意相邀,两人自然同路。梁不正也不客气,与文清同乘一骑。只是可怜了小马驹,没跑多远便气喘吁吁。

  “真是中看不中用。”

  梁不正摇摇头下马,捻开手里的扇子,摇了两下,却给自己扇的打了个喷嚏。

  “它还不到一岁,若是人,恐怕站还站不稳。”

  文清疼爱地在马驹的脖子上抚摸了两下,牵着它慢慢走着。

  沿途风光皆荒地丘陵,甚是无趣,好在有人同行,梁不正才不至于闷出毛病来。

  他一路忽而仰天长啸,忽而又絮絮叨叨,只顾对着文清倾诉:“我那可怜了燕子啊!前世造了什么欺师灭祖,十恶不赦,人神共愤的孽,才能摊上那样的老爹。

  你知道么,现在的燕汐王妃,便是前一阵那惨死的前承天府尹的女儿。本来这汐王妃是要聘给燕王世子,做将来的王后的。可我那可怜的燕子千山万水地将人迎到燕州,在成婚的前一天上,燕王一看到这位儿媳,便起了色心,收做了自己的侧妃。

  自那以后,我那苦命的燕子便茶饭不思,每日借酒浇愁,把自己搞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次年节进京,我也没能见上一面。不知是不是他的毛病越发厉害了,连门都出不得。

  古语有云: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既然他病的出不得门,我只好不辞劳苦,去看他一看了。

  不过要我说,这里面最倒霉的,还要数那前承天府尹了。看着比自己年岁还大的人,口口声声管自己叫岳父,真是情何以堪呢?

  现在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死后殊荣,还封了个侯,可是身后又不得清净。

  不是岳二公子被人冒充,就是岳三小姐被人顶替,乌乌泱泱,难拆难解。幸亏那岳三小姐嘴上有两把刷子,驳倒了那妄图冒名顶替的丫鬟,又捎带脚破了这桩灭门惨案。有女如此,也算是聊慰平生了……”

  梁不正将当日监斩台所见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又讲了一遍。

  文清一边侧耳听着,一边暗暗梳理着这些信息。她最初的几天一直昏昏沉沉睡着,醒了之后已经离开承天府不知多远。后来又一路辗转在荒山野岭之间。

  世事与她,真是恍如隔世。

  这一时忽然听得有人提起,当时情景又历历在目。至于案发之后的那些风波,却是始料未及。

  人死如灯灭,莫说封侯,哪怕是封了王,文清也是不稀罕的。对侯女之名自然也没什么兴趣,有人喜欢,就让她拿去好了。眼下自己只担心姐姐,万一那“岳三小姐”找来,姐姐又当如何应付?

  不过想到那“岳三”既然能以假乱真,应该也是有点本事的,断不会蠢到跑来燕国自露马脚。

  她若是聪明,定然是应该向皇后请求,闭门不出,守孝三年。待三年一过,她之前那些至交好友眉眼总会变化些许,互相一时不认得也是正常,再则闭门三年,哪怕一个人性情大变,忘却一些前尘旧事,也不足为奇了。

  梁王世子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说到了正题上:“……那汐王妃也是十足可怜,在燕王宫里听闻了自家的惨案,不顾带孕之身,便要前来奔丧。当时燕王还在承天府,她便被王后给软禁了起来,一天十二个时辰,让人轮流看管着。

  这王后本来就嫉恨王妃,千辛万苦的,终于逮足了这么一个机会。前阵子燕州的信使来报,说王妃一连两日水米不进,王后便亲自动手,强行灌食。孕妇本就娇弱,被这么一折腾,更是害喜害得厉害。那王后灌得便也更加起劲。

  唉,真是最毒妇人心。这王后比王妃母亲的年纪还要大,后宅争醋的手段,必然再娴熟不过。对王妃看似在好言相劝,实则句句诛心,这恐怕比切肤之痛更加煎熬。前日出宫之时,又见有燕国信使……咦?你哭什么?”

  梁不正摇头晃脑间,不经意瞅见文清眼中水光潋滟,一张快嘴终于停了下来。

  文清慌忙回神:“世子博闻强记,见解独到,又口才斐然,在下怕是一辈子都望尘莫及,方才不禁无地自容,自惭形秽,是以热泪盈眶。”

  这几句话将梁不正夸的美滋滋的。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便又捧了一句回去。说能听他讲这么多,还没有捂着耳朵落荒而逃的,除了那只见天醉生梦死的燕子,天底下就只有他一个了。他告诉文清,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不清楚的,尽可以向他请教。”

继续阅读:第十三章 燕州城中招医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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