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猜到，但是，在亲耳听到那老头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凤渊还是不由紧张了一下。
“老身早就听闻琼城中住着一位奇公子，只是苦于老身一直被门中叛贼所害，一直无缘离开龙吟门，前去拜见。”老掌门诚恳地道。但这话中到底有几分真意，只怕连老掌门自己都不知道。
凤渊两手抱拳，躬身一拜，从屋内走出来，迎着老掌门进了屋，“前辈要是不嫌弃，请到屋内喝一杯茶。”
“只要公子愿意相邀。”老掌门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转动着轮椅进了房间，看到他的轮椅快要被门槛绊住的时候，凤渊本想上去帮一个忙，却见那轮椅好像自己飞起来了一样，从门槛上飞了过去。
这一动作，老掌门做的不动声色，轻而易举，但在凤渊看来，却好比奇迹。
“听闻公子来我龙吟门，是为了一个公主？”老掌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一边打量着这房间，就好像龙吟门眼下的危机并没有发生一样，他轻松自如，仿佛真的是在拜访一位久仰已久的大人物。
凤渊道，“为了苏铮。”
“听过这个名字，虽然只是个黄毛丫头，但最近江湖里发生了好几件事情，都和她有着很大的关系，我甚至还从谢逸修的人口中得知这丫头无意中得了南疆的噬尸蛊。”老掌门道，“老身也想要见一见那噬尸蛊。”
“在下有一个问题，也想要问一问老掌门。”凤渊道。
老掌门就好像能够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样，他意料之中的笑容让凤渊心里发凉。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寂静的天空下终于传来了响声。这声音不是特别大，但却很刺耳，听的人头皮发麻。
凤渊听到这个声音，跑到窗边往外看去。
老掌门看出他的心焦，提起茶壶往各自的茶杯里都添了茶，慢悠悠地说道，“是机关启动了。”
“机关？”凤渊早就知道龙吟门机关重重，上一次他为了护苏铮逃走，也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了。如今听到这声音……他仍旧无法想象这一次老掌门动的都是什么机关，又有多厉害。
老掌门把茶杯往凤渊在的方向推了推，“过来，喝完了，在慢慢的问我问题。”
凤渊颔首，牙齿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他端起茶杯，一口饮下，长吁一口气，问道，“谢逸修这一次，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他若还有一口气，就会和我死拼到底。”老掌门道，“如今，在这龙吟门中，我一个可以使唤的人都没有了，能够派出去的人，我全都交给了阿梅。”
“梅妃娘娘是带着人去找苏铮公主了？”凤渊疑惑地道，老掌门显然是算准了谢逸修会行动，他为何还要把人都派出去？
“是出去了，不过又半路掉头回来了，如果谢逸修的人有侥幸逃脱的。那她们就会在外面拦截，并且杀了。”老掌门道，“这一战，是龙吟门的内战，没想到却是因为你一个外人而起。我龙吟门这十余年来，一直都差这么一场战火……它，终于燃起来了。”
凤渊不安地坐在那里，想着近日发生的种种，他也不知自己这到底是在解决问题还是在推波助澜。
轰隆隆的声音连绵不绝，晴日当空的天气也好像被这声音撕裂了。龙吟门的上空风起云涌。不一会儿，一股股黑烟从四面八方升起来，遮挡住了天上的光，也挡住了云。整个龙吟门，都变得乌烟瘴气的了。
凤渊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很是刺鼻，若不是因为他从小就习惯了各种草药和毒药的味道，此刻肯定已经受不住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老掌门道，“这几乎是自灭的一种战斗方式，用自己的命来赌对方的命，将敌我双方都置身死地，看谁先死。”
“值得吗？”凤渊问了一声。
老掌门推着轮椅来到窗边，指着外面的天空道，“为了等这一天，我一直都在训练自己，各种毒药，我都尝了一个遍，各中解药，都吃了又吃……谢逸修多次想要用毒暗杀我，都被我察觉，或者说……那毒药根本就没有用。竭尽全力去杀一个时时刻刻都想要害死我的人，对我来说，这是值得的。”
“谢逸修怎么说也是你龙吟门的弟子，也是你的徒弟，为何会与你反目到这番地步？”凤渊不能理解，再怎么也是师徒。若是谢逸修不反，梅妃又远在京城之中，这龙吟门的将来，肯定是他的。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是师徒，而是死敌。”老掌门出乎意料的回答道，“他小的时候设计骗过了我，让我把他养大了……”
“死敌？”凤渊还不知道这中间有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却见窗外的天空上忽然形成了一个漩涡，狂风忽起，惨叫声连绵不绝。
他很好奇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他心中也很着急，着急地想要离开，因为他心中还有记挂的人，他不知道青岫现在在什么地方，又是否承受得住这毒。
老掌门就好像抓稳了他的这份心一样。就在他目光犹豫不决的那一瞬间，老掌门就稳稳地抓住了他心中的弱点，问道，“让你一路追到龙吟门来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苏铮，而是另有其人吧。”
凤渊忽地一怔，不过就是一时不慎，心重感情露出言表，竟然就被老掌门给抓住了。
老掌门笑吟吟地避开了凤渊的眼神，“告诉你谢逸修的事情吧，听吗？”
“前辈愿意说，晚辈当然愿意听。”凤渊道。
老掌门的手指了指脚下的这片土地，“这里，曾经是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只有一座城，一个王，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挺快乐。因为此处地处偏远，而且外面又是重重大山围绕，所以几乎没有人会进来，更没有人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小国，包括沧溟王朝的皇帝，也一样不知道。”
“有这等事情？此处，可还是沧溟王国的境内呢。”凤渊道。
老掌门道，“这种无人发现的小国与世隔绝，只怕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知道外面正有一个大国把自己包围了吧。”
“这……”凤渊想了想，也觉得此话在理，在这与世隔绝之地，这里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外面的那些改朝换代呢。
老掌门接着道，“当初，本座带着阿梅路过此地，发现此处有一种城，城中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这个小国的继承人，谢逸修……”
“你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凤渊问。
老掌门道，“这个地方不错，而且这个国家已经有数百年未曾被外人发现过了，所以……本座当时就决定夺了这座城。那孩子不错，又在这灭城之灾中活了下来，本座便养着了。后来用了些手段，本座以为他已经忘记了那件事情，没想到……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一直等着报仇雪恨呢。”
听老掌门说到此处，凤渊心中忽然生了同情心来……他无法想象曾经的这里存在着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老掌门望着那昏暗的天，仿佛看着曾经的那个王国，顿了一下话，喘了口气方才继续说道，“当年，我灭城的那天，用的就是这种毒药……满城中人，只活下来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谢逸修，他真的是个不错的孩子，从本座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本座就想收他在身边了……”
“可是，你灭了他的城，杀了他所有的亲朋。”凤渊道。
“是，所以我才希望他忘了那件事情，对他用毒，用药，希望人真的可以失去记忆。”老掌门道，“我是真的希望那个孩子……能够听话。”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听他的灭国仇人的话？”凤渊问道。
老掌门摇了摇头，手扣着窗棂，狠狠地道，“所以，本座这一生就犯了这么一个错误，把他养大了……”
“你犯的错误，不止这一个，只是你良心泯灭，已经发现不了自己做下的那些恶了。”凤渊道。他不明白这个人心中在想什么，这个老头的眼神给人的感觉是仁慈的，可是，他做的事情，说的话……却又是那么的狠毒。
一座城说灭，就灭了……
一个人，说杀，就要杀。
“是。”他竟然坦坦荡荡的承认了，但是，那被他扣着的窗棂，却在他的指尖碎裂了。
他说，“你知道老身今夜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不知。”凤渊道。
“老身在想，像谢逸修那么谨慎小心的人，到底是谁，在他身边给他出了一个这么烂的注意，把他逼上了绝路，又是什么样的人，会让从不信任任何人的谢逸修，信任他。”老掌门说道，他每说一个字，就狠狠地看凤渊一眼。
凤渊躲开他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看着外面的天，这一局，他也许是赌输了。
可若是……若是谢逸修还有后招呢？
如这个老头所言，他那么谨慎小心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给自己留后路？
想到此，凤渊脸上竟然不由浮现了欣喜之色，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期盼过谢逸修赢。
“你想到了什么？”老掌门看到他的脸色有变，问道。
凤渊道，“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老掌门问。
凤渊道，“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绝路，更何况还是谢逸修这么谨慎的人。龙吟门的这一战，我原以为是在我的算计之中，如今看来……这一战，到底还是得看老天爷的本事，老前辈和谢长老都各自把对方的弱点抓的死死的，连对方有多少人都能算得清清楚楚。我想……老掌门敢冒险对谢长老下手，心中至少是有九层把握的。谢长老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来夺龙吟门，肯定也不是冲动……所以，我觉得这后面的胜负，我猜不出来了。”
“你这是在笑话老身轻敌了？”老掌门道。
凤渊摇摇头，嘲讽地笑了一声，惭愧地道，“这一路走来，在下都太过自负了……每一次，在下都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可最后，还是输了一招啊，谢逸修此人，是个劲敌，老掌门若是抱着十足的胜算与他斗，或许也会输上一招半式。”
“你当真这么认为？”老掌门道，“既然凤渊公子对自己如此有信心，那不如你我赌一局如何？”
“这个？”凤渊没料到他会忽然如此决定。
老掌门道，“若是我输，我的命，交给你，你带着我的脑袋回去向皇帝请功，皇帝肯定不会在怪你前面的办事不利，若是我赢，你留在龙吟门，做我的助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