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尺素无话可说,”在宫宴中,她没有跪,没有哀,没有怨,只有面如死水的冷意,“秦妃娘娘的一番诬陷听得我无话可说。”
弥留在宫宴上的大臣渐渐开始交头接耳,有赞叹聂尺素好胆色的,有议论她嚣张跋扈的,还有甚者直接就她和南宫宁之间做出各种揣测……
唯有次座中慕寒还未退席的白色身形优哉游哉的斟倒着酒,仿佛眼前的局面于他的心境没有半分影响,又或者说是整场局面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场中众人注目的焦点并没有察觉到一抹悠然而已。
皇帝安抚着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秦妃,凝眉:“聂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秦妃娘娘派人邀臣女去宫中小谈,却在宫中的酒水中下药,”尺素轻轻的抚了抚腹部的伤口,抬眸正与秦妃的视线装个正着,“尺素不过是拒绝喝带了药的酒而已,娘娘就派人拦下臣女,后来见七皇子殿下回来了,这才换了计谋,栽赃尺素刺杀她,目的自然是为了毁掉所谓臣女和七皇子的婚事。”
七皇子爱慕聂二小姐众所周知,可是秦妃致力于让南宫宁夺嫡,现在聂敏霞才是聂将军府中的嫡女小姐,又是她的亲侄女,当然是她儿媳的不二人选,经过尺素的解说,朝臣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而慕寒此时轻轻的啜着杯中美酒,眼角扫过宫苑侧门悄无声息进来的嬷嬷打扮的老妪,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一派胡言!”秦妃矢口否认,又对皇帝道:“臣妾不过是想同聂二小姐商量,臣妾最近新看上的几家小姐,想今后为宁儿纳几房侧妃,可是聂二小姐不仅不同意,还和臣妾大吵了一架,后来还拔下簪子刺伤臣妾,在臣妾宫中的霞儿看得清清楚楚,还请皇上明鉴……”
秦妃的洗白不无道理,京中早已有聂尺素嚣张跋扈,又善妒的传闻,此时经秦妃的话,大臣们也只是以为她嫉妒秦妃要替南宫宁招纳小妾,这才激动之余朝秦妃娘娘动了手,加之秦妃这些年在宫中,有着德才兼备的名声,皇帝心中的天秤自然向她那天偏。
皇帝沉声道:“聂二小姐罔顾法规,竟在宫中公然行刺,依诸位看应该如何惩戒才好?”
聂将军此时不在京中,皇帝虽忌惮他手中兵权,也不敢直接拿聂尺素开刀,只不过,这个罪名算是定了下来,聂尺素明了,皇帝不过是在借着秦妃,在打压聂将军府而已。
可是她又岂能容忍这等诬陷,正要说话,一直静观变色的皇后竟然先她一步。
“皇上,刚刚臣妾得了一点小道消息,想必和这次秦妃遇刺有些关系。”
“什么消息?”虽然不满这个时候皇后来打岔,但到底是皇后还是要给些面子。
尺素也将目光转向皇后,在她的记忆中,她和皇后并无交集。
皇后身旁一位上了岁数的嬷嬷站了出来,“启禀皇上,晚宴前烟妃娘娘走失了一只猫,皇后命奴婢四处寻找,晚间奴婢偶然经过秦瑞宫,发现有个丫头,正偷偷摸摸的将一包东西埋了起来。”
“什么东西?”
皇帝疑惑。
秦妃的面色有些微僵,“大概是宫女们自己的小玩意儿吧,皇上不必在意,还是处理正事要紧。”
“催情散,老奴瞧见宫女行为不检,将她埋得东西挖了出来,是催情散。”
说着皇后身边又一个小宫女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满满的都是粉色的粉末儿,带着淡淡的药香,在宫宴中央传开。
尺素心惊,就是这个味道。
只不过皇后怎么会出手帮她呢?
蓦然,她的眼神转向席中某处,慕寒那双带着淡淡温和的神色落入她的眼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盘算之中,他只如局外人般随手拨动着局中棋子。
她怔怔的收回眼神,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而且还越来越强烈……
随着催情散三个字流露出来,秦妃脸色霎时惨白,皇后在一旁幽幽道:“秦妃,今日是本宫寿辰,你可真是送得一份好礼呀?”
这时候,几个侍卫带来一个宫女,宫女跪在地上就开始从这上位磕头,“秦妃娘娘饶命,奴婢真的是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催情散的,求娘娘饶命啊!”
情况顺时清晰明白,再加上尺素先前的那番话,秦妃真是为了聂二小姐花费了不少心思,南宫宁站在宫宴中脸色也是青白色,秦妃不止一次劝过他,要想夺嫡,要想拉拢聂家势力,就必须娶聂敏霞,可是他从小爱慕聂尺素,又怎会将心思分给旁人?
但是……那毕竟是他的母妃,南宫宁跪地,“父皇,母妃也是为了而沉着想,还请父皇从轻发落。”
局势已经尘埃落定,秦妃看着爱子求情,眼里缓缓的流出泪来,牵住皇帝的衣角,“皇上……”
“秦妃设计陷害聂二小姐,手段恶劣,即日起贬为秦嫔,俸禄待遇随减,再面壁三个月,以儆效尤。”皇帝口中的断言毫不留情,只是目光在触及聂尺素时难免闪过一抹失望。
上位者的决断向来毫不留情面,皇后看到此处,缓缓一笑,对着坐席间某处友好的示意。
今日的宫宴以此结束,天色已经大晚了,聂尺素跟着小叶一块儿出宫,又遇上早早等在宫门口的西苍缘,他看见尺素衣服上的血渍,连忙迎了上去,“你没事儿吧?”
不似白日里咄咄逼人的态度,尺素有些疑惑,他这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白日里是我太冲动了,你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儿,性子变了些也是理所应当,都是我不好,你不会怪我吧?”
尺素摇了摇头,今天的事一波几折,她也着实没有精力怪他。
见着她完全没有生气的征兆,西苍缘放下心来,扶着她出宫,“今日你在秦瑞宫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并非南容国人,也不得参与南宫国的后宫事儿,就只好央着才回来的七皇子去看看了,你怎么出来就是这副样子?”
“是你叫来的七皇子?”尺素讶然,很难想想当时若是他再晚来一步,她怕是早就成了秦瑞宫中的亡魂了。
“也不是……”看见尺素突然认真起来,西苍缘也不隐瞒,“是世子让我去的,说是你被请进了秦瑞宫,正好七皇子代南宫皇帝巡营归来,铁定是急着想见你,就劳烦我去传个信。”
“不过我同那七皇子关系一向不是太好,这才迟了些去通知他,没想到后来就听到宫中出了刺杀的事情。”
“世子?”尺素脚步顿了顿,“是慕寒?”
西苍缘点头,“这次还多亏了他。”
她恍然想起今日遇见他的种种事情,他仅凭秦妃邀她,便能知道后面将要发生的种种,让七皇子先回秦瑞宫,再有后面的皇后宫人……
直觉使然,她越发觉得皇后出手和他脱不了干系,尺素淡淡道:“那我明日自当备一份薄礼去谢他。”
“好,总归我现在住在昭王府,明日我带你去见他。”
西苍缘爽朗的笑开,尺素无声点了头,心中却有疑,西苍缘一个西州国的质子为什么不住在皇宫,反倒是被养在昭王府?
翌日的风光正好,柔和的阳光撒在昭王府的金牌大匾上泛着闪闪的光,尺素这次来时并没有带丫环,堪堪只手挎了一个糕点盒而已。
西苍缘将她引到一处园子,枝蔓的青藤像是没有经人打理过一般,爬满了整个小木牌,依稀可以‘东篱园’三个字,一如那日宫中慕寒给人的感觉,清冷中带着温和,如似一阵和煦的风,又像一朵漂浮在天边的云。
进了园子,里面种着各色花草,可偌大的花草园子里却看不见半点人影,西苍缘早已见怪不怪,领着尺素就要去敲房门,却被一个青衣男子拦住。
青越冲着西苍缘扬眉道:“公子在睡觉,吩咐不准人打扰。”
在睡觉?尺素望天,这还没到正午的天,睡哪门子的觉?
难不成是慕寒不想见她,找的推脱之词?
“不过,”青越话锋一转,笑意吟吟的看向后面的尺素,“公子睡前说了,若是聂二小姐要来找他,可以直接进屋子里等他便是。”
这番话说出来可气坏了西苍缘,“绿帽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可以进去了?是不是你乱传话的?”
青越每次听得‘绿帽子’三个字,额头的青筋都都抖动不停,刚才的笑脸也被冷色取代,“你说谁绿帽子呢?”
“说你呢?不服?”西苍缘挑衅,“打一架?”
两人说着还真开始打架了,看样子也不相一两天积累起来的恩怨,尺素也懒得理两人,径自推了门进去。
屋内的光线还算明亮,她可以清楚看到屋内简单的摆设,以及屋壁上悬挂的白剑,视线稍微偏了偏,她看到躺在软榻上的慕寒,心中一跳。
即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仿佛也能看到他卷翘的睫毛似两枚张开的蝶翼,白皙的皮肤上流动着阳光撒下来的柔柔的光泽,他身着一身白色的衣衫得体,似乎只是在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