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万全将药交给郑文秀的时候,确曾说过这是从赫图人那里得到的一味奇药,让她在为皇上侍寝之前服下,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当时桃夭刚刚被送出宫,龙祺正是伤心失落之时,郑文秀抓住了这个机会得到了龙祺的恩宠,而且很快就怀上了身孕。
郑文秀喜不自胜,心里万分感激郑万全,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气血亏虚得不行,吃多少补药也不济事,连御医也找不到原因。
等到予康下生之后,也是病弱不堪,令郑文秀焦心不已。
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叔父郑万全给她的那瓶药造成的。
看到龙祺质问的目光,郑文秀惊慌失措,双腿一软就跪在了龙祺面前,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龙祺寒冷的目光看着郑文秀,也没有说话,心里却隐隐察觉到一丝异样。
郑文秀居于深宫之中,她怎么会有这种赫图的禁药呢?
必是有人带进宫交给她的,这人会是谁?
既能得到这种禁药,又能进入后宫见到郑文秀,这样的人就只有一个――大司马郑万全。
可郑万全又是如何得到这种赫图的禁药呢?
郑文秀怀胎之时,正是郑万全和谢隐从成州抗击赫图回朝之时,难道他就是在那时从赫图人手中得到了禁药?
龙祺想着心里忽然一凛,想起了谢隐从成州回来后对他说的话,
“此战获胜如此之快,赫图竟能轻易退兵,不只皇上意外,就连微臣这个主帅也没有想到……”
“先前郑司马以身为监军无权领兵为由一直不肯出战,后来才披挂上阵……也是从那一日开始,燕齐便捷报频传,屡战屡胜……赫图不久就退兵了。”
当时正是两军交战之时,郑万全怎会在赫图人手中取得禁药呢?
想到这儿,龙祺右手暗暗握拳,眼中射出的光芒好似两道冰冷的焰火,一股杀气在他心里升腾起来!
好个大司马!
居然早在成州之时就与赫图暗通,他必是与赫图达成了某种协议,赫图才会轻易退兵,那么那协议会是什么?
荣淑妃是郑万全的亲侄女,他竟然为了让她尽快怀上龙胎,不惜让她服下如此伤身的禁药,郑万全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小谢因为身世被揭穿,又发现了先帝的密诏,才会被迫离开燕齐,而这其中也有郑万全的参与,他逼走小谢的目的何在?
龙祺原本以为郑万全是为了皇权的稳固,可此时想来只怕真相并非如此。
他越想越是心惊,背后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黑手在伸向他,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郑万全手握重兵,若他真有反心,必将是一场巨大的兵变。
想到自己此刻身在行宫的处境,为免打草惊蛇,龙祺决定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淑妃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龙祺眼中的寒意和缓下来,变为和煦的笑意,亲手扶起郑文秀。
“皇上,臣妾……”郑文秀心虚得厉害,回避着龙祺的目光,就着他的手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子,吃力的想说些什么,却被龙祺一笑打断了。
“淑妃什么都不用说了,朕相信你。方丈所说的那种药既然在赫图都被禁用,淑妃居于深宫,又怎么会有呢?”龙祺拉着郑文秀坐到身边,温柔的宽慰着。
“是……是啊,皇上能信任臣妾,臣妾……”郑文秀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可脸却僵得不听使唤。
“淑妃怀胎后身子虚弱,予康也先天不足,想来怕是朕酒后临幸所至,错在朕,不在淑妃。你为朕生下予康着实不易,爱妃可要好好调养身子,以后才好继续为朕开枝散叶。”龙祺的一番话说得郑文秀心里极不是滋味儿,她点了点头,想笑却差点儿淌下泪来。
“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这些话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免得太妃娘娘听到了徒增担忧。”龙祺向郑文秀和那老僧吩咐道。
老僧也不争辩,只喧了一声佛号便退出去了。之后,郑文秀抱着予康也退出了四海居。
这些人走后,龙祺的笑容立刻冷了下来,心头涌起强烈的危机感。
必须马上回京!
然而予康正病重,此时启程回京,虚弱的孩子怕难以承受住路途奔波。而且他刚刚决定在行宫停驻,此刻如果突然下令启程回京,必定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既然不能立即回京,那就必须马上与留守京城的佟海取得联系!
可是派谁回京去报信呢?
顺子没有跟来,而随行的护卫军只怕多半已被郑万全收买,难以信任。万一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龙祺细细斟酌了一番之后,派人传了宁淳汐来四海居。
当天,行宫所有人都得知了贵人宁淳汐侍驾不周,惹恼了皇上。皇上龙颜大怒,将宁贵人赶出了四海居,并下令将她立即遣送回京,多一眼也不想看到她。
宁淳汐哭哭啼啼的上了马车被送出了行宫,可一出行宫她便催着赶车的小太监快马加鞭向京城而去。
事情紧急,她带着皇上的嘱托,必须马上回京见到佟海!
本来一切都在龙祺的掌控下暗中进行,可他唯独没有料到的就是郑文秀――她为了药丸的事,竟然去找郑万全当面兴师问罪!
郑文秀虽然为人虚荣傲慢,但母爱却是天性,予康先天身子虚弱,每每发病让她肝肠寸断。她原以为是自己身子不好殃及了儿子,还一再自责,如今得知始作俑者竟是她的亲叔父!
那日,郑文秀从四海居出来,看着儿子病得昏沉的样子,心疼得碎成一片片!想到郑万全造成了这一切,她的怒火顿时攻上头顶,将予康交给乳母,便气势汹汹的去找郑万全兴师问罪。
听了郑文秀气愤的责问,郑万全也吓得后背透出了一阵冷汗,但这惊吓并不是因为药物造成的后果,而是他意识到皇上可能由此察觉了他与赫图勾结的事。
然而,皇上不但没有责问,也没有追查,甚至没有发火,反而还安抚了郑文秀,这个异常的举动实在匪夷所思。
难道皇上真的没有起疑?还是他只是不动声色,暗中另有打算呢?
想到这儿,郑万全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被龙祺赶出行宫提前遣送回京的宁贵人!
不好!皇上已经有所行动了!
郑万全脸色一沉,缓缓眯了眯眼睛――既然已经露出马脚,与其被动受制,不如先发制人!
很快,龙祺便发现自己被软禁了。
他身边的人全部被撤换掉,那些随行来祭天的其他官员也被隔离软禁起来,就连鸿山上的僧人也见不到了。
刚离开鸿山的宁淳汐也遇到了危险,一伙陌生人对她围追堵截穷追不舍。
她立刻意识到皇上那里可能出了变故,于是更加拼命的向京城赶去报信,却在半路上又遭到那伙陌生人的攻击。马车撞坏了,马匹受惊逃走了。赶车的小太监和侍女为了保护她被杀掉,她死里逃生躲过了一劫。
几天下来,一路躲躲逃逃,宁淳汐慌不择路的逃到了这个小村子,疲惫和饥寒令她几乎丧命,幸而被桃夭救下。
“我本想拼了一条命回京城去给佟阁领报信,请他即刻发兵去救皇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丞相大人,真是天佑皇上,天佑燕齐!”宁淳汐从身上取下一样东西递给谢隐,正是龙祺一直带在手上的帝王绿玉扳指。
这是龙祺交给宁淳汐用以命令佟海调兵的信物。
看着龙祺的绿玉扳指,谢隐心急如焚。
皇上处境堪忧,可谢隐手上并无一兵一卒,要如何救皇上呢?
“公子,不如今晚我趁夜潜入皇宫,将消息报给佟阁领,请他即刻发兵营救皇上!”莫然自告奋勇。
谢隐沉吟着摇了摇头,
“不行!皇宫把守森严,显然郑万全已经控制了京城,佟海怕是难以调动一兵一卒了。即便佟海能够发兵,可皇上还在他们手上,不等佟海的兵赶到鸿山,皇上就已经有危险了。”
投鼠忌器,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可该怎么办?
宁淳汐急得直掉眼泪,谢隐脸色铁青,强压着心里的怒火,莫然双眉紧蹙。
桃夭心念如电,龙祺对她的好一幕幕在心底闪现。
智斗钢刀团时,是龙祺对她处处保护和关照;
在皇宫时,是龙祺无时无刻庇护着她;
她被推落净池时,是龙祺奋不顾身跳下去救她,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面对乌克勒的逼迫,是龙祺顶着种种压力,坚持不肯送她去赫图和亲;
得知她和谢隐的情意,龙祺忍着心碎,成全了他们;
龙祺没有因为密诏和帝王石而猜忌谢隐,反而放他们远走高飞。
他是个好皇帝!是个好人!他不可以出事!
“夫君,”桃夭话一出口就带了哭腔,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皇上对我们那么好,他成全了我们,又庇护着我们,我们一定要救他!我们绝不能让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