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声音,一个清纤简素的女子走进院中。
“兰若!”桃夭激动的叫了一声,向夏兰若迎了上去。
夏兰若虽然已经换下了孝服,但仍然穿戴简素,握着桃夭的手含笑道,
“早知道你出宫了,只是我守孝期间不便来看你,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能够得到夏兰若的祝福,是桃夭最欣慰最开心的事。她上下打量着夏兰若,故友重逢令她不胜欣喜,
“我出宫之后听说了夏大人的事,但因为我……都没能去看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哦。今天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对了,你怎么会来呢?”
“是我派人去接兰若过来的。”莫然走过来站在夏兰若身旁,有些迟缓的低声道,“相府在筹备丞相大人的婚事,我想这件事也应该让兰若知道。”
曾经因为别人无意的一句“小谢隐”,令莫然的心跌落谷底,他开始怀疑夏兰若答应嫁给他的真正原因,他担心她只是想找一个谢隐的替身。
女人一嫁便是一生,因此一错也是一生,莫然不想让她有任何遗憾。
因此相府在筹备谢隐和桃夭婚事的时候,莫然便去了趟夏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夏兰若。他不想伤她的心,却更不想瞒着她。
夏兰若得知这个消息后,虽有片刻的失神,但最终还是淡然的笑了笑,告诉莫然到时她也会去参加丞相大人的婚事,这让莫然多少放了心。
今日,他和小安、花铃共同商议决定一起力劝丞相和桃夭完婚,莫然便派人将夏兰若也接了来。
“丞相大人,桃夭,你们二位都是兰若的恩人。若没有丞相大人相助,兰若早就失了性命;若没有桃夭相救,兰若早就失了清白。兰若在相府中住了一年多,也曾亲眼看着你们二位从相知到相爱,如今再也不忍心看着你们继续为情而煎熬。就让我们做个见证,请二位成就百年好合吧!”夏兰若语出真挚,感人肺腑。
“这……”谢隐凝视着桃夭,深邃的目光中仍有一丝为难。
这实在不是他想给桃夭的成亲之礼。
在谢隐的愿望中,他给桃夭的成亲之礼要有三媒六聘,要有十里红妆,要有喜炮震天,要有整个京城的注视和见证,还要有皇上颁下的一品诰命夫人的敕书。
然而此刻,全都没有。
“桃儿,我不想委屈你,你愿意就这样嫁给我吗?”谢隐眉头微蹙,有些心疼的看着桃夭,桃夭沉陷在这片宠溺的目光中一时有些出神。
“小姐,说话啊!丞相大人问您呢,您快说话啊!”花铃急得在一旁轻声催促桃夭,同时伸出手悄悄推了推桃夭。
“隐哥哥,你还记得蒲柳镇的秦小玉吗?”桃夭回过神来,顿了顿对谢隐道,“那一晚如果不是我们,说不定她就投井自尽了,也就没有后来与张公子的终成眷属。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在我的愿望中,我迎娶你时要有三媒六聘,要有……”谢隐还心有不忍,可话未说完,就被桃夭用一根手指点住了唇。
“隐哥哥,你曾经对我说过,上天让你遇到我,从此以后你人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和我在一起。你娶了我,我们永远在一起,你唯一的愿望就实现了,至于其他的我不在乎,你也就不要介意了吧。”桃夭目光清澈,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谢隐。
“可是,我还没能够为你找到一个身份……”谢隐垂首轻叹。
“丞相大人,您娶了她,她就是丞相夫人,这不就有身份了嘛!”小安替谢隐急得不行,从没见过谢大丞相这样婆婆妈妈的时候。
“丞相大人,战场上的血雨腥风都不曾震吓住您,难道您却被洞房花烛震吓住了不成?堂堂男儿,不能齐家又何以治国?”莫然也顾不得许多了,加重了语气向谢隐道。
谢隐的神情为之一振,一腔率性和豪气瞬间被莫然的这句话点燃了!
他在进门之前还在想,老丞相故去了,又不能向皇上开口,他的心愿还能靠谁来实现?
可此时谢隐的心底蒸腾起勇气和果敢――靠谁来实现?本相谁也不靠了,就靠我自己!
“好!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婚事就定在明日!明日本相就迎娶桃夭过门!”谢隐终于大声做了决定。
此言一出,相府一片欢呼之声!
桃夭羞红了脸,抑制不住的掩面而笑,却又被谢隐一伸手当着众人揽入了怀中。她把脸埋在谢隐的胸前,再不好意思看任何人。
“方才丞相大人不是说要三媒六聘吗?这聘礼是不缺的,‘三媒’虽然没有,但‘一媒’总是有的,不如就由卑职为二位做个媒人吧。”莫然自告奋勇毛遂自荐。
“若说做媒人,我自认比你有资格。”夏兰若轻声笑向莫然道,“我认识丞相大人和桃夭比你要早。他们也曾因我而有过一些交集,所以若说媒人,不如由我给他们二位做媒吧。”
“夏姑娘,小的说句不客气的话,要说认识他们二位最早的人,全天下谁也比不过小的,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的就在场。那一次,桃夭公主从山坡上滚下来被丞相大人接住,然后就被我们丞相……唔唔――”小安的话还没说完,桃夭忽然跳起来奔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将剩下的话堵在他嘴里。
“好了好了,你最早行了吧?别胡说八道了。”桃夭红着脸嗔了小安一句――那是她和隐哥哥第一次相见,当时的情况犹在眼前,但这能在人前说出来吗?
众人一阵大笑,桃夭越发羞窘,故意沉下脸指着莫然、夏兰若和小安道,
“本姐一共就这么点儿糗事儿,都被你们知道了。隐哥哥不是说三媒六聘嘛,你们三个正好是‘三媒’,都是媒人行了吧?”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相府笼罩多日的愁云惨雾,就被这阵阵的大笑声冲散了。
看着他们愉悦的戏谑着,谢隐笑着摇了摇头――“三媒六聘”的意思是这样解释的吗?
“三媒六聘”其实也叫“三书六礼”。
“三书”是指礼聘过程中来往的文书,包括在订婚时交换的“聘书”;纳徵时交换的“礼书”;迎亲时由男方交给女方的“迎书”。
“六礼”是指由求亲、说媒、迎娶到完婚的手续。包括纳礼、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和迎亲六项。
眼下,谢隐和桃夭显然不可能履行这样完整齐备的程序了。他们明日就要成亲,也就是说,只剩下迎亲拜堂这一项了。
第二日,春光依旧烂漫,百花依旧盛开,一切看起来都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然而,谁也不知道,一场低调又隆重的婚礼正在相府内举行。
被称为燕齐一大景致的丞相大人娶亲了!
尽管省了三媒六聘,没有十里红妆和鼓乐震天,但在相府之内该有的礼仪和程序却一样也不缺。嫁妆、聘礼、仪仗、花轿、喜娘、婚书一应俱全,谢隐尽自己所能让桃夭少些委屈。
尽管月明阁和云开馆只是一墙之隔,但谢隐仍然亲自率领仪仗抬了八抬大轿过来迎亲,并行了“奠雁”之礼。花铃和几个相府的侍女负责拦门,谢隐一一赏了银子。
桃夭化了新娘的红妆,穿着彩绣辉煌的嫁衣,蒙着盖头被送上了花轿。因娶亲的归途必须走另一条路,表示“不走回头路”。于是,莫然引着谢隐的白马和桃夭的花轿绕府内一周,才回到云开馆门前。
谢隐对着轿门揖了三下,花铃打起轿帘,桃夭下了轿子,扶着花铃的手迈过了火盆,旁边有人开始冲她抛撒谷、豆、草等物。两个人在桃夭前后接铺着红毡,桃夭由花铃搀扶着走在上面,姗姗而行,一直到了喜堂内。
此时谢隐已站在天地神案前,手持弓箭向桃夭身上轻射三箭,借以驱除邪魔。然后桃夭跨了马鞍,走了火盆,这些礼节过了之后,才在供案前拜天地。
及至进了洞房,谢隐掀起了桃夭的大红盖头。坐帐时有相府的妇人过来为两人压衣并撒帐,枣、栗子、花生披头盖脸的撒了谢隐和桃夭一身,然后吃子孙饽饽、饮合卺酒、吃团圆饭,样样不落。
只有一项没有进行,那就是“闹洞房”,因为丞相大人的新婚洞房没人敢闹。
“他们不来闹也好,我正可以好好的看看你。”谢隐揽了桃夭的腰,看着她一身新嫁娘的装扮,美艳而娇俏,不由得心潮一涌。
谢隐的月白长衫换成了大红吉服,清冷孤傲的气质也更显得温雅祥和,潇洒风流令人不忍转目。桃夭痴痴的看了他一会儿,红着脸笑道,
“隐哥哥,我们终于走到这一天了。”
“再叫。”谢隐不动声色的提醒她。
桃夭立刻意识到不对,低头垂眸掩口而笑,又轻声唤了声,
“夫君。”
“这就对了,从今日起你若是再敢叫错,为夫可绝不轻饶你。”谢隐话说得厉害,可笑容却温柔宠溺得无边无际。
“夫君。”桃夭又叫了一声,谢隐开怀的朗声大笑。
“好久没有听到你唱歌了,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唱一首给为夫听听如何?”谢隐提出了一个要求。
桃夭冲他一笑,点了点头,略略一想,轻声唱起,
“红红的烛火在案头,我的心也照得发烫。
红红的双喜映眼中,脸上却挂着泪两行……
昨天的潇洒少年郎,今天要变成大人样。
掩不住嘴角的轻笑,全都是期待和幻想……
我用一生一世的心,等待一生一世的情,
也许是宿命,也许是注定,我真的希望能多点好运。
我用一生一世的心,换你一生一世的情
牵你的手,嗯……”
谢隐抱起桃夭放在床榻之上,伸手放了帐帘。
这是他平生最幸福快乐的一天,他沉浸在这种幸福里,将这场简略婚事留下的遗憾和愧疚悄悄埋进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