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淮恩县回来,谢隐一连几日都郁郁寡欢,连带着整个相府都似沉浸在愁云惨雾之中。相府的人很少见到丞相这个样子,吓得人人屏气敛声。莫然和小安等人知道情况后,也深为谢隐和桃夭遗憾。
因谢隐嘱咐过筹备婚事要低调,所以府中的一切布置都是莫然、小安和花铃带着相府的下人们做的,布置出这个场面实在不容易。
花铃和相府的仆妇们为桃夭缝制了嫁衣,滑软的茜素红拖着长长的裙摆,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牡丹迎风和海棠醉日,映着阳光熠熠生辉。垂着流苏的黄金凤冠端庄贵气,淋漓尽致的体现出一品丞相夫人的尊贵身份。
云开馆自然被布置成了洞房,床榻上对设着大红锦被,喜帐低垂。红烛成双,花开并蒂,大红喜字更是贴得到处都是。
整个相府的人都在欢天喜地等着丞相大人和桃夭公主回来成亲,却不想又是空欢喜一场。
桃夭怕谢隐看着这些喜庆的场面心里难过,悄悄的和莫然、小安商量着将这些布置撤去,可莫然和小安看着这些精心的布置实在有些舍不得。
“这都已经布置起来了,如何再撤去?这也不吉利啊!”莫然皱着眉头看着红火的一片,心有不忍。
“现在哪还管得了吉利不吉利?老丞相过世了,隐哥哥心情不好,还是撤去吧,免得他看了心里更难受。”其实桃夭也不舍得,但考虑到谢隐的感受,她只好舍得。
“小桃姑娘,您不知道,莫大人和小的带着这些人布置起这个场面着实不容易啊!花费的银两先不说,既要筹备得齐全妥贴,又要瞒住外面的人,可着实费了好大的劲儿呢!这会儿要撤去,不说别人,小的就觉得心疼。”小安这些日子累坏了,一边说话还一边捶着酸疼的腰。
“如果你觉得心疼,不如就借这个地方让你和花铃先成了亲吧,也不枉你辛苦一回。”桃夭白了小安一眼,一句话噎回去。
“这……这如何使得?主子还没成亲,小的怎好先娶媳妇?再说这哪是小的成亲的规制啊!”小安伸手搔了搔头,难为情的笑了笑。
“莫然,小安,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你们都是为了我和隐哥哥。可是我现在还只是一个‘隐形人’,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和他成亲,我不想让他为难,何况隐哥哥此刻心情不好,我们的婚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桃夭抚摸着廊柱上披挂的彩绸,惆怅的叹息了一声。
此时,谢隐站在廊下月洞门的拐角处,桃夭的话一字不差的落进他的耳内,他的心顿时抽紧了。
想他燕齐堂堂的首辅丞相,竟然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爱的归宿,这当真可笑!他谢隐一身才华,辅得了皇上,治得了天下,却为何独独辜负一个小女子?
他眉头紧蹙,心里一阵烦躁,暗暗攥了攥拳,转身向相府外走去。
谢隐的马车在宫门外停下,他下了车进宫向舒和殿而去。
此时能解决眼前问题的人只有皇上,因此他决定去求皇上。求皇上给桃夭改变一个身份,求皇上实现他的愿望,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娶桃夭为妻。
“哎哟,是丞相大人!奴才给丞相大人请安,丞相大人安好!”顺子站在舒和殿外,见谢隐拾级而上,连忙笑着迎上来请安。
见顺子站在殿外,谢隐便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刚要开口问话,就听到舒和殿内传出一个女子清脆脆的笑声,隐约还有龙祺的低语声。
“顺子,里面的那位是……?”谢隐诧异的望了望殿内,回头问顺子道。
“丞相大人有所不知,里面的那位是皇上新封的贵人,如今圣眷正浓呢!”顺子向谢隐介绍道。
“皇上新封的贵人。”谢隐低语着重复了一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好,这就好!”
桃夭刚回到相府的时候,他听说龙祺一直闷闷不乐,将整个后宫都冷落了。谢隐为此一直心怀歉疚,如今见到龙祺身边有了可心的人,谢隐不由得替龙祺高兴。
“不知这位贵人是哪个府上的小姐?”谢隐有些好奇,这位能抚平龙祺伤心的女子是何许人也。
“哟,丞相大人言重了,不是小姐,倒是个大姐呢!”顺子八卦的走近了几步向谢隐道,“这位贵人原本是御花园的一名宫女,名叫小桃。那日在御花园不留神撞到了皇上身上,不想竟被皇上看上了,于是这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因她出身不高,也就没什么身段架子,所以很会讨皇上欢心呢!”
听到这里,谢隐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咯噔”一下又抽紧了。
小桃,宫女,不留神撞见,这明明就是桃夭的重现嘛!
原来皇上一直都没有忘记桃儿,也始终没有放下桃儿,宁可找一个替身来寄托自己的情感,也不愿从那份得不到的情感中抽离出来。
为难和不忍再次从谢隐的心底里升起来。皇上成全了他们,却伤了自己的心,如今他怎能再为此事让皇上难过?
“本相原也……没什么要事,既如此就不打扰皇上了。”谢隐略沉吟了一下,又向舒和殿望了一眼,这才转身走下了台阶。
老丞相故去了,又不能向皇上开口,谢隐的心愿还能靠谁来实现呢?
谢隐神色黯然的回到相府,刚一进院子就愣住了,只见莫然、小安和花铃三个人正站在院中等他,一见到谢隐回来,三个人忽然肩并肩冲着谢隐跪下了。
“丞相大人,我们三人有事想求丞相大人成全!”莫然抱拳拱手向谢隐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起来好好说话。”见这三人一脸认真的表情,谢隐微微吃了一惊,挥手让三人起来。
然而,这三个人仍然跪在地上谁也不肯起来。
“丞相大人,我们三人求的这件事是个不情之请,可能会让丞相大人为难,但请丞相大人勉为其难成全我们吧!”小安也抱拳拱手向着谢隐。
“到底是什么不情之请?你们不说,叫本相如何成全呢?”谢隐被这三人弄得莫名其妙,看了看莫然,又看了看小安。
“丞相大人,我们求您的事情就是:请您和桃夭公主成婚!”莫然终于说出了这个“不情之请”。
“你说什么?”谢隐怔了一下,匪夷所思的看着莫然。
“请丞相大人和桃夭公主成婚!”莫然、小安和花铃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们……”看着面前这三人,谢隐彻底怔住了。
“你们不许逼他!”桃夭的声音从廊上传过来,说话间人已走到了近前,指着莫然等人道,“你们三个怎么可以这样呢?哪有自己跪着求别人成亲的?我们都没急,你们急什么?还不快起来!”
桃夭的话说完,只有花铃一个人站了起来,她跑过来拉着桃夭的手,皱着一张小脸道,
“小姐,怎么能不急呢?您和丞相大人这一路走过来,经历了多少分分合合啊!有好多次奴婢甚至觉得您和丞相大人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可你们都挺过来了。万幸的是连皇上都成全你们了,你们还不能成全自己吗?两个有情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啊?”
“可是……老丞相刚刚过世,隐哥哥在这个时候成亲,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桃夭脸上有些发烫,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小。
花铃咬着嘴唇有些为难,小安接过话头向谢隐道,
“丞相大人,老丞相生前最器重的就是丞相大人您。老丞相对您寄托了厚望,自然也希望您幸福美满。何况丞相大人在淮恩县已经亲身为老丞相守孝七天,相信老丞相在天之灵也欣慰了,也不愿您这般自苦!若能看到您成家立业,老丞相地下有知也会含笑的!”
“对对!就是这个话!”花铃冲着桃夭直点头,桃夭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丞相大人,卑职一直敬佩您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即便是征战沙场之时也能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如今,面对您心爱的女子,您为何不能再率性一次、再果断一回呢?”莫然的话掷地有声。
谢隐看了看莫然,又看了看小安,缓缓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手一个扶起二人。
“丞相大人,您看这婚事都已经筹备好了,喜堂、吉服、洞房也全都备齐了,用了总比拆了好吧?这若是拆了,再要布置起来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小安苦口婆心的劝谢隐。
“丞相大人,曾经在皇上面前,正是因为您的极力促成,才成全了卑职的终身大事,现在就让卑职也成全您一次,行吗?”莫然亦苦劝谢隐。
谢隐望了一眼桃夭,又叹了一声,忽然加重了语气向莫然和小安道,
“你们这样倒叫本相好生惭愧。你们知道我的心,我不是不愿意与桃儿成亲,我是不愿意在没有任何见证的情况下,就让她这样偷偷摸摸的与我成亲,我想明媒正娶、光明正大的娶她作丞相夫人,我不想委屈了她!”
听了谢隐的这番话,桃夭心里一热,眼前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若丞相大人和桃夭公主不嫌弃,卑职就是你们的见证!”莫然朗声说道。
“还有小的!小的自幼跟在丞相大人身边,自认为也算是丞相大人的亲人了,小的也是见证!”小安附和道。
“还有奴婢!奴婢也是自幼跟着公主,也算得是公主的亲人,奴婢也是见证!”花铃也跟着道。
“还有我们!”不知什么时候周围聚拢了许多人,“我们都是相府的下人,这么些年来,丞相大人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都愿意做丞相大人和桃夭公主的见证!”
这个场面令谢隐动容了,他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握住了桃夭的手,桃夭则情绪激动得泪流满面。
“丞相大人,我们这些人还不够吗?”见谢隐不点头,莫然急切的问道。
谢隐感动的看了看莫然,还未说话,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婉转的女子的声音,
“若是不够,还有天地为证,日月为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