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龙祺下令此事不许对外言讲,但不知为何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第二日宫里便传得人尽皆知,都在暗地里议论着“天有二日”的说法。
几日之后,就连京城内的小孩子们唱歌谣都是“天有二日,闷热焦焦。一日不除,祸患滔滔。”
龙祺为此大怒,又不能明查,只好命陈宏去密查是谁走漏了风声。
这日早朝,君臣聚于明政殿上,龙祺高坐龙椅之上听取群臣奏报国中之事。
“启奏皇上,眼下天灾和蜂祸困扰我燕齐已近半年,田里寸草不生,百姓苦不堪言,还请皇上早做处置,解救万民于水火。”一个叫冯齐的四品文官出班奏道。
“唉!冯爱卿所言甚是,只是眼下尚无应对天灾蜂祸的良策,朕心有余却是力不足。朕已决定贴出皇榜征招天下有能之士前来消除天灾。”龙祺叹了一声向冯齐道。
“皇上,据微臣所知,钦天监已经请来了玉矶山紫金观的五行道长,五行道长便是法外高人,必有消除天灾之法。”冯齐躬身奏道。
“五行道长嘛……”想起近日街头巷尾的传言,龙祺有些踌躇。
“皇上,末将有一事不明,请皇上赐教。”又一个叫陈贺的四品武将出班奏道,“眼下天灾蜂祸把我燕齐闹得人仰马翻,而五行道长已找到了天灾的起因,并且给了解救之法,可不知皇上为何迟迟不予采纳?还请皇上赐教。”
“陈将军何出此言?又如何知晓五行道长已给了解救之法?”龙祺正要查找传言的来处,听陈贺这样一说,立时冷了脸问道。
“回皇上,此事不只末将知晓,就连街头巷尾的三岁孩子都知晓。”陈贺毫无惧色的道。
“哼!街头巷尾的无稽之谈陈将军也敢拿到朝堂上来说吗?你可不是三岁的孩子,难道不知朝堂为何地?”龙祺沉下脸愤愤的喝斥道。
明政殿上的气氛紧张起来,眼看君臣之间要为传言之事闹僵,谢隐出班奏道,
“请皇上息怒,陈将军也是为眼下的灾祸担忧,并无冒犯朝堂之意,请皇上恕其之罪。”
“罢了,朕就看在丞相的面子上,否则定治你一个藐视朝堂之罪!”龙祺向陈贺斥道。
陈贺面色一凛,低着头退了下去,同时悄悄的用眼角瞟了瞟站在武官队列之首的郑万全。郑万全没有理他,而是冲着另一个三品的武将崔雷使了个眼色。
“启奏皇上,末将认为这传言是不是街头巷尾的无稽之谈还有待查证。如今燕齐上下皆知五行道长已经洞察了‘天有二日,国有二君’的玄机,因此还请皇上早做决断,除掉祸患,还天下百姓康宁!”崔雷俯首拜倒。
“什么‘天有二日,国有二君’!简直一派胡言!燕齐只有朕一个天子,哪里来的‘二君’!崔雷,难道你也想让朕治你一个搅闹朝堂之罪吗?”龙祺摆出龙威喝斥崔雷,心里却明显感觉到今日朝堂上的气氛不对。
“皇上,末将莫非搅闹朝堂,而是直言劝谏!”崔雷说着,忽然伸手指着谢隐大声道,“丞相大人!他就是天上的第二日,国中的第二君!他就是燕齐闹天灾的原因!只有除去丞相,天灾才可消除,天下才能安定!”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声!
这些日子传言铺天盖地,朝臣们背地里早就议论纷纷,却没想到有人敢公然在朝堂上指认丞相,不由得都惊得目瞪口呆。
近日的传言谢隐自然也听到了,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崔雷一眼,心里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冲着本相来的!
“你口口声声说本相是‘天上第二日,国中第二君’,你有何凭证?难道只凭五行道人的说辞,就可以诬陷本相是祸害吗?”谢隐冷冷的看着崔雷,慢条斯理的道。
“丞相大人,如果末将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丞相大人入宫之时,燕齐也曾像如今一般闹过天灾蜂祸,那就是因为你的天子之气与皇上相冲,二日在那时已露端倪,因此才埋下祸根!”崔雷看着谢隐倨傲的道。
谢隐还未说话,龙祺一声暴喝,
“一派胡言!若如你所说,那时便是天有二日,如何丞相在朝中这些年燕齐都安然无恙,直到此时才有天灾发生?”
“回皇上,那是因为从前他的天子之气尚弱,如今他大势已成,羽翼已丰,这才光芒乍现!”崔雷向龙祺大声奏道。
崔雷的话与五行道长的话不谋而合,龙祺暗吃了一惊,一时有些发怔。
“什么‘天上二日,国中二君’,简直是荒唐!皇上是先帝骨肉,承先帝旨意继位,我燕齐只有皇上一位天子,何来二日二君?以微臣之见,那五行道人能说出如此荒谬之言,必也是个招摇撞骗、浪得虚名之辈!”恒文阁大学士李直出班奏道。
“皇上,末将敢斗胆公然在朝堂上说丞相大人是‘天上二日,国中二君’,不只是因为五行道长所言,而是有更重要更关键的理由!”崔雷跪在地上固执的拱手上奏。
“哼!你的理由是什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李直不屑的看着崔雷。
“那是因为丞相大人他……他……他也是先帝的骨肉!他是先帝的私生之子!”崔雷因为紧张而大口的喘息着,额上渗出了汗珠,犹豫了几次终于大声说出口。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惊呼!
每个人都像被雷击中了一般,目瞪口呆的石化在那里。
崔雷的这句话显然比外面的传言更加具有爆炸性,外面的传言传了这么久,人们多少都心里有数,可崔雷的这句话却大大的出人意料。
就连谢隐都不禁错愕了一下,看着崔雷挑了挑眉。
崔雷的话正击中了龙祺纠结了多日的心事,此时被一语道破,龙祺面色一白,一时没有说话。
明政殿上顿时变得寂静无声,每个人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见龙祺怔怔的不说话,谢隐转身向崔雷道,
“你污蔑本相也罢了,可你竟敢胡言乱语诋毁先帝清誉,本相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末将莫非胡言乱语,而是证据确凿。宫中人人都知先帝有奇异的宝血,可以自行化解蜂毒。而据末将所知,丞相大人也有这样的宝血,因此在鸿山被乌蜂蜇咬后才能化险为夷。这宝血极其罕见,先帝和丞相血脉相同,难道还不算证据吗?”崔雷阵阵有辞的说道。
“皇上,您看是不是先退朝,容后再议啊?”见朝堂上气氛不对,顺子在龙椅旁悄声提醒龙祺。
龙祺何尝不知此时应先震摄住殿上的秩序,不能让他们在殿上公然指责丞相。然而,崔雷所说的事也正是龙祺纠结多日想弄清真相的事,因此他一时沉吟未语。
“崔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宝血并非只有先帝才有,本相的母亲也生有这种特殊的血,本相的血是遗传先母而来,并非先帝。”谢隐面无表情的看着崔雷道。
“既然丞相大人提起令堂,末将可否问丞相大人几个问题?”崔雷扭头冲着谢隐。
“你问吧。”谢隐昂然而立,冷然的说道。
“敢问令堂高姓?”
“先母布舍那氏。”
“听这姓氏想必令堂是施车国人,是吧?”
“正是。”
“因何来到燕齐?”
“因施车国内乱,逃难来到燕齐。”
谢隐以为崔雷不知会有多少问题要问,没想到他只问了这三个问题就含意莫测的阴阴一笑,转向了龙祺,
“启奏皇上,末将前不久遇到了一位来燕齐学习水墨画的施车国宫廷画师,向他打听了一下施车国的情况。据他所说,施车国政清民和,近五十年内不曾有内乱发生,丞相大人的令堂又何以逃难来到燕齐呢?”
龙祺沉默了良久,这时终于缓缓的开了口,
“崔雷,你此话当真?你可要知道诬陷丞相的后果!”
“皇上,那名施车国宫廷画师此刻就在宫外,若皇上需要可随时传他入宫对证。”崔雷冲着龙祺拱了拱手,“皇上,末将还从这名施车国画师手中得到一样东西,想请丞相大人过目,望皇上恩准。”
龙祺看了看谢隐,见谢隐也是一脸诧异,便点了点头,
“准奏。”
崔雷起身冲着殿外一挥手,两个侍卫抬着一面画屏走了进来。崔雷伸手揭去盖在画屏上的软缎,只见画屏上挂着一幅美人图。
“丞相大人,敢问您可认得这画中之人?”崔雷阴笑着问谢隐道。
“这是我的母亲!只是……”谢隐只看了一眼便惊讶的脱口而出,可刚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走上几步细看画中之人。
这画上的人无论样貌、身段和气质都是他的母亲无疑,可他的印象中母亲一直是布衣荆钗装扮简素,可这画上之人却珠环翠围、艳丽华贵,显然身份显赫。
“丞相大人天赋奇高,不仅武艺卓绝,更是燕齐国内的丹青高手,就请丞相大人检验一下此画的真伪如何?”崔雷有峙无恐的道。
谢隐又仔细看了看这幅画,再伸手捏了捏画纸。画纸薄脆,泛着淡淡的黄色,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儿了,而且是自然陈旧,不是人为做旧。
就是说此画是真的,不是伪造品。
谢隐向龙祺点了点头,君臣二人皆是一头雾水。
“回皇上,这画中之人是施车国于先帝圣治六年送来燕齐参选秀女的端仪公主――布舍那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