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在长宁宫叩拜太妃的皇上,怎么会出现在舒和殿?谢隐不知道。
早说过“午后都不会回来”的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桃夭也不知道。
他们自然想不到,就在他们在舒和殿相见之前,龙祺带着那条飞狐爪先于他们进了殿。
那日,龙祺见桃夭很认真的做飞狐爪,以为这是桃夭喜欢的东西,便悄悄命佟海安排人打造了一条。今日刚一拿到,就想给桃夭一个惊喜,于是龙祺在去叩拜昭太妃之前,偷空儿回到了舒和殿。
殿中无人,龙祺猜桃夭应该是去月盈轩看望宁淳汐了。他没时间多作停留,便来到后殿将东西放下,想着桃夭回来自然就会看见。龙祺走到桃夭经常坐的那张桌子前,刚要放下飞狐爪,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前殿进来。
龙祺以为是桃夭回来了,拿着飞狐爪兴冲冲的向前殿走去,还没到前殿却忽然听见了谢隐的声音,叫的竟然是“桃儿”,随即就听到桃夭激动的声音叫了一声“隐哥哥”。
龙祺的脚步顿时一滞,心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兴冲冲的笑容凝结了,一颗心不由自主的向下沉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猜疑,在心里替二人开解着――他们二人是义兄妹,如此相称也在情理之中。桃儿不会骗朕,小谢更不会骗朕!不会!
龙祺就这样在清醒意识和自欺欺人的矛盾心情中,轻步走进了前殿。然而,眼前这惊天的一幕,他亲眼看到的和亲耳听到的,再也不允许他自欺欺人了。
“夫君!我想你!”
“我也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眼前二人这情真意切的语言、销魂蚀骨的拥抱和奔涌横流的泪水,令龙祺再也不能不面对这个事实,这个他难以接受的事实――小谢与桃儿竟然彼此相爱!朕的丞相、兄弟与朕最爱的女人!竟然背着朕!彼此相爱!!
龙祺的心一阵巨痛,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弯腰捂住了心口,手中的飞狐爪“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
看到龙祺的瞬间,桃夭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心跳好像也漏掉了一拍。认识龙祺这么久,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那种天子的愤怒和杀伐决断的权利,令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让她既想藏身于谢隐怀中,又想横身挡在谢隐身前。
早知道总会有与皇上挑明真相的一天,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种局面――我们从主动坦白从宽,变成了被动被人捉奸,隐哥哥,这可怎么办?
良久的僵持几乎要逼得人发疯,可见到龙祺终于提步缓缓向这里走来,那股隐隐的杀气震慑得人心惊胆颤。桃夭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软得没有半点力气――难怪宫里的人总要跪着。
见龙祺沉着脸走过来,谢隐面色凝重,深深吸了口气,伸手将桃夭拨到身后,抱拳拱手刚要说话,龙祺竟先于他开了口,
“小谢,你来告诉朕,你们二人在做什么?”
龙祺的声音平缓得极不正常,明显在压抑着强烈的情绪,就好像暴风雨来临之前反常的风平浪静。他站在谢隐面前,直视着谢隐的眼睛,目光中的伤痛、失望和怨责像两柄冰冷的剑刺向谢隐。
见龙祺咄咄逼人的责问谢隐,桃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跳出来一下子挡在了谢隐身前,急切的向龙祺道,
“皇上,这件事与丞相无关,是我在相府时就……”
“住口!”龙祺掷地有声的爆出两个字打断了桃夭,眼睛直盯着谢隐,一步步逼近,“朕是在问丞相,朕要丞相来回答朕,他和朕的女人在做什么?”
龙祺加重了语气,眼神由冰冷变成了阴鸷。谢隐再次将桃夭拉到身后,对着龙祺单膝跪倒,语气沉痛,
“皇上,微臣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都不能平息皇上的怒气,但是请皇上相信微臣,微臣绝没有想要欺瞒皇上,微臣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皇上禀明这个误会……”
“没有想欺瞒朕?她从你的相府入宫已逾半年,这半年来你对朕只字不提,竟还说没想瞒朕?若非今日被朕无意中撞破,你还打算骗朕到什么时候?”龙祺忽然暴怒起来,咆哮着竟抬手一拳打向了谢隐!
龙祺与谢隐一向感情甚笃,今日竟挥拳相向,可见他心中有多么愤怒!
谢隐正单膝跪在地上,挨了龙祺这重重一拳,身子猛的一斜,连忙用手撑住了地面。
“啊!”桃夭一声惊叫,吓得脸色苍白,慌忙就要去扶谢隐,却被谢隐远远推开,怕她被龙祺的怒拳误伤。
龙祺的怒气终于暴发了,就像平静之后猛然来临的暴风雨。他踏上一步揪住谢隐胸前的衣襟,将他拽了起来,一双怒目逼视着他,
“你说这是个误会!好,你倒跟朕说说,一个是朕一向信赖的臣子,一个是朕在秀女里选中的嫔妃,这误会在哪里?朕误会了什么?”
龙祺说着又是重重一拳打向谢隐,盛怒之下出手极重,谢隐被这一拳打得后退了几步,唇角渗出了血迹。
奈何谢隐武功再好,可面对龙祺,他不但不能还手,不能抵抗,甚至都不能躲。
“不!皇上!不要啊!求求您,别打了!”见谢隐被打得唇角渗出了血迹,桃夭的心顿时就碎了!眼泪奔涌而出,不顾一切的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谢隐面前,泪流满面的向龙祺乞求道。
桃夭的这个动作更加刺痛了龙祺的心,可见谢隐在桃夭的心中占有多么重的份量,让她竟然敢于为了他面对盛怒之下的天子!
龙祺的目光扫了桃夭一下,眼神中的哀伤和愤怒像两片又薄又锋利的刀片,只一扫就令桃夭体无完肤。
被自己一向信任、视为亲兄弟的人欺骗和背叛,龙祺心中自然悲愤难耐,可被自己用心去爱的女人欺骗和背叛,龙祺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人。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热情仿佛瞬间就被这个女人抽空了,他的心很累很累,此刻甚至不愿意多看桃夭一眼,只能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谢隐身上。
“你让开!”龙祺上前一把将桃夭挥开,桃夭被这重重的一挥,身子向前一冲扑倒在地上。她摔得浑身生疼,可却顾不上自己的疼,还没爬起身子就回头关切的去看谢隐。
龙祺又逼向谢隐,依旧带着难以平息的怒气,
“你与朕从小一起长大,朕一直把你当亲兄弟,每件事都信赖你支持你,可你竟然这样欺骗朕!背叛朕!居然还敢让朕再相信你,你告诉朕,朕要怎么相信你!”
随着龙祺的怒喝,又是沉重的一拳打向了谢隐!
这一拳正打在谢隐的左肩,他的左肩曾在成州一战上受过伤,龙祺这一拳正触到了他的旧伤上,伤口顿时撕裂开来,殷红的鲜血很快洇透了谢隐的朝服。
谢隐痛呼一声,扑倒在地。
“啊!”桃夭大惊失色,对谢隐的担心和心痛险些让她晕过去。
舒和殿中,谢隐一身血迹斑斑的倒在地上,龙祺愤怒的站在一旁,而自己则彷徨无助的痛哭流涕,桃夭忽然觉得这个情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那个梦!
她曾在舒和殿中做过一个梦,梦中就是这样的情景。
“隐哥哥!”桃夭什么也顾不得了,她跌跌撞撞的扑向谢隐,不顾龙祺愤恨的目光,将谢隐抱在怀里,泪水一滴滴的滴落在谢隐疼得发白的脸上。
在梦里,当她要扑向谢隐的时候,梦就醒了。
可此时却没有。
桃夭多希望眼前的一切也只是一场梦啊!
舒和殿中发生着惊天动地的风波,可舒和殿外却仍是一片喜气洋洋,只是这喜气也渐渐的被难以言说的疑虑取代。
顺子和佟海带着卤簿仪仗眼看都要到了长宁宫的正门了,可皇上还是没有赶来。这没有主角的戏可怎么唱?顺子和佟海急得频频回顾,却始终不见皇上的影子。
顺子看了看长宁宫,叹了一声――皇上也真是,后庭府那边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皇上叩拜过昭太妃,小桃姑娘就要接受册封了,要亲热还差这么一时半刻吗?这会儿只顾着“刀砍大海水――难舍难分”,耽误了叩拜太妃的时间,将来不知有多少闹心呢!
昭太妃这一会儿也挺闹心,眼看着时辰到了,皇上怎么还没来?宫女容儿已经给昭太妃换了三次茶了,看着昭太妃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唉,都说生娘没有养娘大,可到底是生母,进个香也能待上这许多工夫,这个时辰了还没来。”昭太妃不悦的端起茶盏。
“启禀太妃娘娘,皇上的卤簿仪仗已经向着长宁宫来了,眼看就到正门了!”一个宫女兴冲冲的跑进来向昭太妃回话。
终于来了!
昭太妃一听赶忙放下茶盏,容儿帮着重新理了理衣裳和头饰,扶着昭太妃上了座。昭太妃大妆坐在上座上,双手互搭正襟危坐,面上似笑非笑,仿佛是一尊佛像般等着皇上来叩拜。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见皇上进来,甚至连个宫人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太妃娘娘,皇上的卤簿仪仗停在了宫外,不知为何不进来。”又一个宫女进来回禀道。
“什么?停在宫外不进来?”昭太妃诧异的一愣,脸色越来越难看――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本宫出去叩拜他不成?今日是他的寿日,他来叩谢本宫的养育之恩是天经地义的,难不成给生母进了香之后,就不认本宫这个养母了吗?
“再等等!”昭太妃也来了气儿,霍的一抖袖子在上座坐下,赌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