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选秀的前一日。
桃夭坐在舒和殿的窗前,两手托腮望着窗外。几个小太监在那里打扫落叶,看到她都毕恭毕敬的隔着窗子请安行礼。桃夭却全然无视,眼睛望着宫墙上方的蓝天发着呆。
明天皇上就要大选了,如果不出意外,她一定会中选。中选之后就会被正式册封,册封之后皇上一定不肯再住前殿,而放着她一个人住后殿了。
怎么办呢?怎样才能再出个意外呢?桃夭甚至在想,元吉殿旁那口井下的秘道还在不在,有没有可能再从那条秘道偷溜出宫去?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也不过是想一想罢了,那条秘道一定被皇上下令封锁了。
桃夭正望着窗外出神,有一双手将一件衣裳披到了她的肩上。她低头看了看,轻叹了一声,
“花铃,明天就要选秀了,你公主我可怎么办啊?”
“怎么?选秀让你很担忧吗?”身后传来的竟是龙祺的声音,桃夭猛的一凛,转过头来看到龙祺正微笑着看着她。
“皇上!皇上您安好!”桃夭匆匆跪下去行礼,可身子还没弯下就被龙祺拦住了――现在她和龙祺同殿而居,龙祺每日忙完国事之后,都会进后殿看看她,弄得桃夭天天提心吊胆。
“好了,不闹这些虚礼了。你方才说什么怎么办啊?你为选秀担忧吗?”龙祺携着桃夭的手走向御座,还没放下刚才的疑问。
“不是……臣女是在想……皇上明日大选,场上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留下来的人,其中一定会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才比文君、贤胜班昭的女子,到时皇上可要好好挑一挑,一定会发现比我强过千万倍的人。”桃夭委婉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思――那么多比我好的,你要哪个都行,就放过我吧。
“哈哈哈哈。”龙祺听了桃夭的话竟然笑得极开心,还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朕怎么听你这话里有好大的醋味儿呢?”
“唉!”桃夭无奈的暗暗叹了口气――就知道他不会明白。想想也是,我本来就是如国送来的秀女,他怎么会想到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呢?
“桃儿,你别担心。明日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女子,朕都不会放弃你。何况在朕的心里,再如何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才比文君、贤胜班昭的女子也比不上你。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饮。”龙祺说完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句话好像曾经也对闵柔依说过,然而时过境迁,心境早已不同。
“皇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桃夭不想让龙祺误会,想跟他解释清楚,却又不敢说得太清楚。
“好了好了,朕明白,桃儿是个大度的女子,绝不是那种会拈酸吃醋的人,你不是还打算让那些人都住到舒和殿里来吗?”龙祺笑着拍了拍桃夭的手背安抚她,随即又收了笑容,“只是,朕不乐意看到你这么大度。”
“嗬嗬嗬。”桃夭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对了,桃儿,你曾经也在积秀宫,你对那个北疆王的嫡公主景无双还有印象吗?”龙祺忽然向桃夭问起景无双。
桃夭想起宫舞比试那天,郑天秀对宁淳汐暗使手脚,当时景无双也曾出言主持正义,因此对她还有些印象。
“嗯,我记得她。挺好的一个女孩儿,仗义执言、率性大方,听说还很擅长马术,人也长得漂亮!皇上若是选了她在身边,日子肯定天天都过得精彩!”桃夭像个推销员似的向龙祺介绍着景无双。
“谁说朕要选她?外族秀女只能有一人入宫,朕怎么会选她呢?”龙祺故意板起了脸,点了点桃夭,“你个小丫头,不许再试探朕了。若再说这样的话,朕可就真生气了。”
“皇上……我不敢了。”桃夭低下头说道,心里直叫苦――隐哥哥,明天就要大选了,再不行动我可就是皇上的人了!
“这就对了。”龙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含笑拉了桃夭的手,“不过,看你对北疆公主的印象不错,朕也就放心了。朕也觉得她不错,性子率直,人也大方,配小谢正合适,你说呢桃儿?桃儿?桃儿!”
龙祺正跟桃夭说着话,看到桃夭竟直直的盯着空中发怔,不由得诧异的叫了她两声。
“啊?皇上?”桃夭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龙祺――不是吧,您这叫乱点鸳鸯谱知道吗?
“朕说朕想将北疆公主指婚给小谢,还有那个御史中丞李大人的女儿,听说她为了小谢竟然装病不来参选秀女。朕本来很生气,不过――”龙祺将桃夭拉到近前,温柔的笑道,“朕现在有了桃儿,朕觉得很幸福,因此也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人人都能如愿。”
那你能不能先让我和隐哥哥如愿?如果真要赐个秀女给隐哥哥的话,就把我赐给他吧!那才叫有情人终成眷属好不好?桃夭悲哀的想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是别人的人。
“皇上,我劝您别操心了,我觉得这两个人丞相大人一个都不会要。”桃夭实话实说,但龙祺显然不明白。
“无妨。朕和小谢有约定,只要是落选的秀女,朕准他随意挑选。不喜欢这两个,可以再选他喜欢的,这么多秀女总会有他满意的。”龙祺对谢隐倒是大方。
唉!桃夭暗暗摇了摇头,皇上的这份心思算是白费了,只要隐哥哥不能选我,他就永远不会满意。
不过,桃夭也不是一个人在着急。当天晚上,花铃去膳房回来的路上,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
“小的是中书省伺候笔墨的小方子,丞相大人让我将这个交给姑娘。”那小太监打量着四下无人,偷偷的将一根小小的苇管儿塞给花铃,“丞相大人说了,这件事不宜小也不宜大,小了起不到作用,大了恐惹来大祸,让姑娘定要好好掌握。”
听这小太监说是中书省的,又见他替谢隐传递消息,花铃猜他必是谢隐在宫里的心腹之人,这消息定是传给公主的,于是便赶紧收了下来。
“舒和殿是皇上的寝宫,没有皇上的旨意,我们这些人是不能靠近的。姑娘若是有什么话要转给丞相,可以去琅华苑北面的净池找我,我每隔三天就会去那里洗砚台。”小方子嘱咐完就立即走了。
花铃赶紧回到舒和殿将东西交给桃夭,又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见谢隐终于传来消息,桃夭迫不及待的掰开苇管儿,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小小的纸卷儿。她打开纸卷,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一个名字――“夏兰若”。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夏姑娘的名字吗?夏姑娘有什么不宜小不宜大的呢?”花铃不解的问桃夭。
起初桃夭也不明白,她皱眉看着字条上的三个字,再想想谢隐托小方子转告她的话,忽然间明白了谢隐的意思。
“我的隐哥哥真聪明,亏他想得到。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确实不能小也不能大。”桃夭眼珠一转,开始盘算着她的计划。
第二日,迟来的元吉殿大选终于开始了。
元吉殿上照例是皇上和昭太妃坐于殿上,后庭府和内事府的人在一旁侍侯着。柳公公端着大红朱漆托盘候在龙祺身旁,上面摆放着待选秀女们的荷包。
秀女们五人一队,一队队的走上前去,由皇上亲自过目挑选。先是本朝的秀女,后是外族秀女,后庭府的公公高声唱名,唱到名字的就走过去站队。
龙祺穿着龙袍,端坐于御座之上,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后庭府的公公每唱一个名字,就有一个秀女跪下行礼,另一个公公就会拿起一个荷包递给龙祺。大多数的时候龙祺都只是摇摇头,只偶尔有几个秀女唱名后,他接过了荷包递给顺子。
大约足足过了一上午,选秀终于结束了。
桃夭毫无疑问的中了选,成为本届选秀唯一中选入宫的外族秀女。内庭府的执事太监带着一脸谄媚的笑,走过来将皇上赐下的金钗和玉佩毕恭毕敬的递给桃夭,桃夭微一迟疑,抬头就见龙祺向她投来和煦的笑意。
宁淳汐、罗莹玉,江小莲和其他几个秀女也都中选,龙祺果然留下了景无双,但没有让她进宫,只让她继续留在燕齐。
落选的外族秀女纷纷冲桃夭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令她觉得有如芒刺在背,但同时她也在羡慕嫉妒恨着景无双。
至于郑氏姐妹,龙祺弃了郑天秀,只留下了郑文秀。昭太妃心里不自在,一直沉着脸,龙祺无奈只能装作不觉。
选秀结束,中选秀女被安置在后宫等着册封,落选秀女则领了赏赐出宫回家。
桃夭依旧得回舒和殿去,她低着头一边想着“夏兰若”三个字,一边缓慢的走在甬道之上。刚刚转过福顺门,一个人忽然闪过来拦住了她。桃夭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对上了闵柔依愤怒得几乎要喷火的双眼。
“想不到你不但是个妖精,而且还是个骗子!”闵柔依的目光仿佛要将桃夭生吞活剥了一般,“宫舞大比那日你亲口向我承诺过,可没想到一转眼你就跑去使手段勾引皇上!可笑我竟然信了你,你这个骗子!”
宫舞比试的那场风波,为了让闵柔依说出实情,桃夭曾承诺不与她争夺入宫的机会,但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个意外。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真的没想跟你抢,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落选的是我。”尽管对闵柔依没有什么好感,但没能信守对她的承诺,桃夭心里还是有些愧疚,话也说得真诚,然而听在闵柔依的耳里却更像是炫耀。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你这个妖精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迷惑皇上?”闵柔依更加怒不可遏。
“我真的没……”桃夭正要继续跟她解释,忽然想起了谢隐传来的“夏兰若”三个字,心下一动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