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夫人的那个属下被带上来见谢隐,但他却死咬着不肯承认,只说自己是个劫道的响马,见陈六的包袱沉重便起了歹心,想杀人越货。
谢隐见他顽固不化,命人将陈六带来对质。昨晚上因天色漆黑,陈六不曾看清那两人的脸,又被吓得心惊胆战,也不及细想。此时天光大亮,见丞相让他指认旁边那人,陈六对着那人的脸细细瞧了一阵,忽然指着他惊讶的大叫了一声,
“你!你是骊夫人手下的那个……”
“呸!瞎了你的狗眼!你仔细看清楚了,我从不认识什么骊夫人,你可别认错了人!”那人还在抵死狡辩着。
“好哇!我明白了,想是那日茶楼的事出了差错,惹恼了丞相大人,因此骊夫人要杀我灭口!你们……你们这叫卸磨杀驴,你们好狠啊!”陈六此时终于明白了过来。
“哼!什么茶楼?什么丞相?什么骊夫人?我只知道你叫陈六,最近发了大财,所以才打上你的主意,其他的我统统不知道!”两番事情都办砸了,此时若是再出卖了主子,那可真就是死路一条了,所以打死也不能说。
“你……事到如今,在丞相大人面前你还敢抵赖?你……”陈六指着那人,气得手直哆嗦,一转身向谢隐叩头道,“丞相大人,小的认得这个人,他叫张九,是那个南族来的骊夫人的手下。那日在茶楼里,就是他打晕了那个女子抬入偏房和丞相……”
“你放屁!我不叫张九,也不知道什么骊夫人!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茶楼打晕人了?”那张九真是死鸭子嘴硬。
“你……”陈六还欲再争辩,却被谢隐出声阻止了。
“好了!你二人都不必再说了。”谢隐面无表情的看着张九,淡淡的问道,“你果真不是南族骊夫人的手下?”
“当然不是!我只是个拦路的劫匪,劫财不成却被你们抓到这来,还硬说我是什么张九!”张九梗着脖子嘴硬道。
“如此也罢。”谢隐缓缓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若你真是南族骊夫人的手下,本相顾念着两国邦交之谊,倒也不好治你的罪。但既然你不是南族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劫匪,那本相处治一个劫匪却是轻而易举。莫然,此人见财起意,企图谋财害命,将他送交法刑司,即刻问斩!”
“是!”莫然答应一声,抻起张九就向外拉。
“我……小的……丞相大人!小的招了!小的实说了吧,小的确实叫张九,是……是骊夫人的手下!丞相大人,小的招了,饶小的一命吧!”张九此时才知,燕齐的这位年轻丞相果真不是好惹的,二话不说就要将他送交法刑司问斩,他顿时吓得全都招了。
谢隐这才重新坐下听他再讲一遍事情的经过,张九在讲述中有不尽不实之处,陈六就在一旁补上。两个人争抢着将功补过,你一言我一语将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谢隐让二人在供状上签了字画了押,然后立即进宫去见龙祺。
舒和殿内,龙祺看了谢隐呈上的供状,事情果真与他推断的相差无几。龙祺放下供状,轻叹了一声,起身走到谢隐面前和缓的道,
“小谢,这件事情朕知道了。骊夫人的所作所为固然可恶,但此事牵涉到两国邦交,且南族又是燕齐邻国中实力最强的,朕不想冒然行事。你为这件事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朕吧,你放心,朕心里有数。”按规矩,选秀之前皇上与秀女不可相见,龙祺与闵柔依曾暗中幽会是个秘密,因此龙祺不能告诉谢隐,他已经通过闵柔依警告骊夫人了。
“皇上所言甚是,一切全凭皇上圣裁。”谢隐不会放过背后黑手,但至于如何处治黑手之人,事涉两国之事,当然要凭皇上作主。
“小谢,这次你和夏氏都受了委屈,朕应该给些赏赐聊作抚慰。”龙祺浅浅一笑道。
“皇上,这件事发生之后,皇上从未怀疑是微臣品行轻浮、行为放浪,皇上的信任就是对微臣最好的赏赐,微臣别无他求。”谢隐说出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感动,他也没有想到,事情发生之后,龙祺竟能够一直对他保持高度的信任,甚至连查问都没有。
龙祺笑着点了点头――朕太了解你了,朕将如国公主给你送上门儿去你都坐怀不乱,又怎会有什么品行轻浮、行为放浪之事呢?
“话虽如此,但赏赐还是要赏赐的。不过,你位居朝中一品大员,荣华富贵已是赏无可赏,这……”龙祺想了想,忽然一笑道,“小谢,你至今尚未娶妻,不如这样吧,待朕选秀之后,你若看上了哪个秀女尽管告诉朕,朕就将她赐婚给你做丞相夫人,你看这个赏赐可好?”
“皇上……”谢隐抬眼惊讶的看着龙祺,一时心潮澎湃,竟不知该如何答言。
自从谢隐和桃夭两人定下大计,他一直在考虑着待选秀过后要怎样开口跟皇上说起此事,却万万没想到,今日这话竟从皇上口中说出。
龙恩如此浩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尽管谢隐身为丞相,早已习惯了在皇上面前循规蹈矩,但仍然压制不住内心的欣喜若狂,向龙祺深深行了个大礼,
“微臣叩谢皇上天恩!”
“小谢,你这是……”谢隐夸张的举动倒把龙祺弄愣了,怔了片刻才会意的笑道,“朕明白了,你是怕朕硬将嬿儿塞给你吧?”
“不,皇上,微臣是……”谢隐意识到自己高兴得有些失控了,急忙想要掩饰。
“罢了,不必解释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朕明白。”龙祺笑着用拳头敲了敲谢隐的肩窝,与他玩笑道,“不过,你也别太高兴了。朕跟你有言在先,必须是落选的秀女才可让你挑选。若是朕看中的,你想也不许想!”龙祺故意板起脸,伸指头指了指谢隐。
“皇上言重了,微臣不敢。”谢隐拱手低头,掩住脸上忍也忍不住的笑意――本相绝不会打皇上选中之人的主意,自然是要那个落选的。
皇上这个赏赐真是太厚重了,自己此番因祸得福,竟使自己和桃夭的计划更加顺利,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桃夭落选。
“知道你不会,朕是逗你的。”龙祺又露出了笑容,“至于夏氏嘛,她前前后后受了不少委屈,这个女子还真是可怜。这样吧,朕下旨赦免其宫奴之身,改封为侍书,也不必入宫,依旧留在相府供职吧。”
侍书是宫中女官的一种,虽然是品级最低的女官,但夏兰若至少可以脱离宫奴的身份,不再是一名卑微的奴隶了。
龙祺这个决定令谢隐深为感动,这位年轻的皇帝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孩童,而是一位真正心怀天下、普济万民的天子了!
“皇上仁厚,实乃天下万民之幸!”谢隐俯身赞扬道,随后又有些担心,“可是皇上,这样一来,太妃娘娘那里要如何交待?”
“哎,别提太妃娘娘了。”提起昭太妃,龙祺脸上和缓的笑意变成了苦笑,“太妃娘娘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夏氏?她现在每次见了朕就只关心两件事,一件是劝朕在外族秀女中纳如国公主入宫,另一件是劝朕在本朝秀女中纳郑氏的两个秀女入宫,弄得朕真是头痛啊!”
“那皇上的意思是……”原来昭太妃还没有放弃让桃夭入宫,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桃夭入宫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谢隐绝不相信昭太妃此举只因觐朝会上与桃夭的一面之缘。
“朕觉得太妃娘娘只怕是别有用心,因此……哎!”龙祺一言难尽,叹了一声不再说了。谢隐从这一叹中敏锐的抓住了龙祺微妙的内心,立刻想到了一个主意。
谢隐回到府中,将龙祺给他的“赏赐”告诉了桃夭,桃夭听了也是欣喜不已,
“皇上那么信任你,又能够赏罚分明,落选的秀女任你挑,还这么大方,看来皇上这人还不错嘛!”
“皇上如此开恩,眼下我们就只剩最后一步,就是让你落选。”谢隐悄声对桃夭说道,“皇上对昭太妃心存顾忌,因此入宫待选之时,你不妨表现得与昭太妃亲厚一些,这样你落选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昭太妃?”桃夭想起了觐朝会上那位像倒塌的大山一样向她压下来的太妃娘娘,“好吧,我尽量与她‘亲厚’一些。”
“再有,皇上的喜好我了解,他一向不喜欢那种乏味无趣、唯唯诺诺的女子。因此,你若真的过了前几关,到了皇上亲选的时候,不妨表现得呆笨平庸一些。”谢隐又道。
“什么?皇上不喜欢那种乏味无趣、唯唯诺诺的?”桃夭像是吃了一惊,怔怔的看着谢隐,奇怪的道,“可那些掌事女官训练的宫规不就是为了把所有秀女都变成循规蹈矩、乏味无趣的样子吗?一个个扭着胯骨,晃着脑袋,一张嘴‘回皇上的话’,练来练去原来皇上还不喜欢?!”桃夭觉得这简直是矛盾之极。
“宫规是宫规,喜好是喜好,皇上在宫里也被无数的宫规捆绑着呢,所以……”谢隐含意莫测的冲着桃夭微微一笑。
“明白了!就像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有才的女子便成了稀世珍宝,往往更受人喜爱。选秀也一样,宫里到处都是守规矩的女人,因此真有那么一两个不守规矩的,皇上反而会觉得耳目一新!物以稀为贵嘛!”桃夭想起宫廷剧里演的,皇上在后宫有一群美女,却还要出宫去渔色,就是这个道理。宫里的女人被一大堆规矩捆着,早就没了味道了。
“你真是冰雪聪明啊!只是……”谢隐收起笑容板起面孔,“你给我记好了,选秀的时候,不准你在皇上面前显露你的聪明,否则本相绝不轻饶!”
桃夭看着谢隐,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第二日,皇上赦免及改封夏兰若为侍书女官的圣旨到了相府,然而夏兰若却无法起身接旨。因为她病了,而且十分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