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谢隐也很焦心,眼看着一轮又一轮的选秀过去,桃夭却还是没有被掷下名册返回相府,他不由得想起了龙祺曾对他说的话,
“太妃娘娘看中了如国公主,要朕纳她入宫……朕想将她安置在你的府上,到时只说如国公主是丞相的义妹,也好抬抬她的身份。”
难道皇上顺从了昭太妃,真的要纳桃夭入宫?
这不可能。以谢隐对龙祺和昭太妃的了解,越是昭太妃力荐的人,龙祺反而越会抗拒。
如今只剩下四名外族秀女了,明日就是皇上亲选的日子,龙祺真的会在这四人之中选中桃夭吗?
谢隐越想越心焦,干脆找了个借口进宫,探一探龙祺的口风。
这几日一连的下雨,谢隐进宫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雨。
雨珠打在伞上发出瑟瑟的声音,萧瑟的秋风吹过人的脸,已经带上了寒凉的气息。宫门不远处,几个小太监正在打扫着成片枯黄的落叶。
谢隐心中忽然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奇妙的萦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他停下步子望了望四周,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丞相大人,怎么了?”莫然撑着伞诧异的问。
“没事。”谢隐蹙了蹙眉头,将这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压下去,提步继续向舒和殿而去。
到了舒和殿,得知龙祺不在殿内,谢隐略略一想便去了南书房,果然在那里找到了龙祺。
君臣二人谈了几句朝政之事,又研究了半晌追查刺客的事,最后谢隐才有意无意的提起明日皇上亲选秀女的事。
“外族秀女入宫关系到两国联姻,而两国联姻又关系到军国大事,兹事体大,朕要好好权衡一下,只怕不能顺了太妃娘娘的意。不过,朕想好了,朕会纳一名郑氏的秀女封为荣妃,算作是对太妃的一种补偿吧。”龙祺毫不隐瞒的对谢隐道。
“皇上圣明!如此也可两全其美!”谢隐赶紧表示赞同――岂止两全其美?皇上和太妃、自己和桃夭,还有那名郑氏秀女,都可全其美了。
谢隐放了心,辞别了龙祺,出了南书房,和莫然向西宫门而去。
“哎哟,这……这怎么又塌了?真是‘撞碎的破船又遭了火――修也修不好了’!”谢隐和莫然路过元吉殿时,从宫殿左侧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谢隐一听就知道是顺子。
“昨日还好好的,八成是被今日这雨给浇的。这灰泥本就干得慢,这几天又接连的下雨,也是没办法。”一个小太监的声音说道。
“顺公公,怎么了?”谢隐绕到元吉殿左侧,果然见顺子正和一个小太监对着一口塌了井沿的井发呆。
“哟,丞相大人!奴才给丞相大人请安,丞相安好!”见谢隐缓步而来,顺子和那个小太监赶忙迎上来请安。
“丞相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口井的井沿因年久失修早已朽坏,前日被雨一冲竟塌了。内事府来砌了新井沿,可这灰泥还没干透,今日就又下起雨来,这一冲,您瞧瞧,‘刚补三天的渔网――又坏了’!”顺子愁眉苦脸的道。
谢隐走上两步,俯身朝那口井里看了看。井下漆黑幽深,他随手拾了一枚石子投了下去,听回声里面并没有水。
“这是一口枯井,留着也是无用。与其翻修井沿,不如干脆填了。”谢隐拍了拍手道。
“回丞相,谁说不是呢!皇上本打算让填的,只是宫里的风水郎说,这口井开在元吉殿旁,是宫里风水轮换的通道,填死了不吉利,皇上这才‘撂下挑子净了手――作罢了’。”顺子向谢隐解释道。
风水轮换要用一口枯井作通道?谢隐觉得好笑,但也没有多言。
“明日就是皇上元吉殿选秀的日子了,这个时候井沿却塌了,这让皇上选秀时看着成什么样子?可您看这雨,真是‘抽了长丝又扯线――指不定下到什么时候’呢。”顺子有些发愁。
“你也不必心急,通知内事府做好准备,一旦雨停了就立即修上。若是一时半刻修不上也不妨事,明日选秀皇上和秀女们会从平康门和福顺门进出元吉殿,不会到元吉殿左侧来,也看不到这口井。”谢隐安慰顺子道。
“谢丞相大人指点,奴才遵命!”顺子辞别了谢隐,急匆匆向内事府去了。
“走,我们回府。”谢隐心里轻快了些,招呼莫然出宫回相府了。
积秀宫里,桃夭这几日出奇的安静,甚至有些魂不守舍,一些秀女来找她给“画脸”,她也都打发了,整天没精打采的坐在门前,望着宫墙上方的天空发呆。
“桃夭,你别担心,你一定会中选的。”见桃夭心事重重,宁淳汐安慰她道,然而桃夭现在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别!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桃夭不能将自己真正的担忧告诉宁淳汐,只好转变了话题,“其实落选也没什么,你看前几轮里落选的秀女,也不见得人人都伤心失意,可见落选就落选,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那些落选却不伤心的人,是因为她们压根儿就不想入宫。她们呀……”宁淳汐向桃夭眨了眨眼睛,悄声笑道,“她们心里都想着谢丞相呢!”
“咳咳咳――”桃夭被宁淳汐的这句话呛得突然咳嗽起来――他大爷的!她们压根儿不想入宫,难道我想吗?她们心里都想着谢丞相,难道我不想吗?
说起来,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隐哥哥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明日就是皇上亲选的日子,万一我不幸被选中了,可怎么办呢?桃夭心慌慌的,愣愣的发起呆来。
“春林,这些是秀女们的刺绣荷包,明日皇上亲选时要用的,你送去后庭府交给柳公公。”孙掌事发号施令的声音打断了桃夭出神,只见她端着一个大黑漆方盘向一个小宫女吩咐道。
那黑漆方盘中放的,是秀女们各自做的刺绣荷包。明日后庭府会在选秀时呈给皇上,皇上选中谁就会留下谁的荷包。
“孙掌事,奴婢是负责烧热水的,从没去过后庭府,也不认得这路该怎么走,您看……”那叫春林的小宫女显然不愿意去。
“本掌事看你就是躲懒!你不认得不妨事,本掌事教给你,你出了积秀宫向南走,过了元吉殿向左一直走就是后庭府。”孙掌事将黑漆方盘往春林手中一塞,又叮嘱了一句,“记仔细了!过了元吉殿向左转是后庭府,向右就是中书省了,你可别记差了!”
往常这些取送的工作,孙掌事都会安排待选的秀女去做,然而此时选秀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此时积秀宫里的秀女,经过明日皇上亲选之后,说不定哪个就会飞上枝头变凤凰。孙掌事怕押错了宝,得罪错了人,自然不敢再打发她们去做,只好强逼着小宫女去。
听到孙掌事对春林说的话,桃夭忽然心中一动――中书省?那不是隐哥哥的办公室嘛?
“淳汐,我有点儿事要做,晚上再去找你。”桃夭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对宁淳汐匆匆说了一句,然后起身悄悄跟上了春林。
“这外头雨刚停,地上那么滑,还要捧着这一盘子荷包走那么远的路,万一失手掉在地上弄脏了,我这条小命儿就没了!我怎么这么倒霉,竟被那个老妖婆抓了壮丁!”春林一肚子牢骚,满脸的不情愿,捧着大方盘一边回房换衣裳,一边低声嘟嚷着。
“我可都听到了,你说谁是老妖婆啊?”春林闻声一惊,回头看到桃夭正站在房门边,含着笑意看着她。
“哎呀,是桃夭公主啊!奴婢方才没说什么,公主定是听差了。”春林遮掩着笑道。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外头雨刚停,阴冷冷的,地又滑,让你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儿走这么远的路去送东西,也真是难为你了。”桃夭伸手替春林挽了挽鬓边的碎发,摆出一副同情的模样。
“公主,还是您心肠好,竟还心疼奴婢。”春林感动的道。
“不如这样吧,我替你去送荷包,你看好不好?”桃夭忽然提议道。
“不不不,公主是金贵之身,怎么能替奴婢跑腿儿呢?这可使不得!”春林吓了一跳,连忙拒绝。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听说选秀时皇上会选中谁,跟后庭府的安排有很大关系。我想趁去后庭府送东西的机会,结交一下柳公公,请他明日多多照应我。”桃夭悄声向春林说道,同时暗暗塞给了她一锭银子。
“既是这样,那奴婢倒不好挡了公主的好前程,那公主就辛苦跑这一趟吧。”春林收了银子,赶紧借坡下驴――这可不是我躲懒,是你给我银子求着我要去的,我一个奴婢哪敢不成全?
片刻后,桃夭换上了一件春林的宫女衣裳,又梳了与春林一样的宫女发式,端着黑漆大方盘出了积秀宫。
“桃夭公主可要快去快回,千万莫让孙掌事发现了,奴婢要挨一顿好打的!”春林不放心的叮嘱桃夭。
“放心吧,我送了荷包,和柳公公说几句话就回来。”桃夭向春林说完就走了。
此时,雨刚刚停止,空气又凉爽又清新。
宫道上空无一人,桃夭捧着方盘飞快的走着,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元吉殿向左是后庭府,向右是中书省,我先去后庭府送了东西,再去中书省找隐哥哥,如果我跑快些,应该不会用太长时间,在孙掌事发现之前就能赶回积秀宫。
桃夭急于见到谢隐,告诉他自己的焦虑和担忧,并问问他明日要怎样才能落选。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她这次偷偷跑出来之后,竟再也没有回到积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