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原本马上要到落之城的南锦残军,不知受了什么指令,竟然转头朝着身后的楼台军反扑了回来。
程元河跨坐在马上,见状嗤笑了一声。
李胥皱眉道:“他们是打算将我们引过去吗?”
程元河淡淡道:“这么大张旗鼓地冲过来,哪里是引人过去啊,看他们这副架势巴不得直接写个横条告诉我们‘此处有陷阱’,这种此地无银的举动,如果不是贺现脑子进水了,便是另有所图,而他们都已经到了主城城墙下了,又为什么会转道冲回来呢?”
李胥想了想,道:“要么送死,要么……有援军……”
程元河道:“援军的话,只要打开落之城的城门,便会有无数精兵前来支援。”
他面对着落之城,突然勒住缰绳,转了个方向,朝着一望无际的荒原,轻声道:“而在远处,半洛的军队在路上了吧。”
李胥一惊。
程元河看他的神色,笑了起来,道:“你以为半洛会多晚才会加入战场?那么庞大的一支军队,行军打仗的物资粮草,开支用度每日需要消耗多少,这恐怕是一笔大数额,而你觉得他们会这样干等着和我们一点一点耗着打吗?”
确实,没有哪个将军会想要一点一点打持久战,战争旷日持久,对每个人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
程元河一声令下,喝道:“退!”
李胥虽然不懂得他此举的意思,但是隐隐约约知道接下来需要做什么,连忙整合剩下的军队,迅速朝后撤去。
还未走到近处的南锦军顿时懵了,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威力,那楼台军比他们兵力多上许多,居然连打都不打,直接跑了。
前来送死的南锦军原本怀着满腔悲愤和壮士断腕的勇气,乍一见到此景,全都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追上去。
贺现很快也收到了消息,他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拍案,道:“带人去边境看看。”
西北大营中,易怀歌正在似笑非笑地捏着个棋子,优哉游哉地屈指一弹,棋子撞在沙盘上的南锦小旗子上,将旗子直接撞歪。
原本一直待在大帐中的庄泽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西北大营中似乎少了一部分人。
庄泽年端坐在轮椅上,将被易怀歌打歪的棋子拔出来,随意扔在一旁,捏了棋子轻轻下在了面前的棋盘上。
前线在大帐,这两位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优哉游哉下棋,可以说很是没心没肺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方才莫剪衣从承绍城回来,刚下马车,二话不说就给两人探了探脉,随后一顿叮嘱,不可多操劳,要静心养神。
但是战时哪里能让有静心养神的时间,易怀歌被莫剪衣催的没法子,只好折了个中,在庄泽宇带兵离开西北大营,将一切都部署完成等待结果后,便找了庄泽年一起下盘棋。
莫剪衣这才放下心来。
很快,两个半残的病人下完棋,被莫剪衣按着喝了一碗苦的要死的药,这才安分了下来。
莫剪衣随意看了看摆在大帐当中的沙盘,她也看不太懂,很快就将目光收回,道:“你们抓来的那什么呢?李李什么来着?还活着吗?”
易怀歌正在和庄泽年一起看战报,闻言抬起头,道:“还活着,只不过我不知道哪个是解毒的药,便将一个朱红色瓶子里的药拿出来塞给他了,那应该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吧?”
莫剪衣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对,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会让人痛苦不堪整整七日而已。”
易怀歌这才放下心来,道:“哦,原来就这个毒性啊,我还以为会要他命呢。”
莫剪衣继续道:“而每一个服下这个毒药的人,往往坚持不过三天,就痛苦地想要自戕了。”
易怀歌:“……”
易怀歌摸了摸胳膊上竖起来的汗毛,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莫剪衣,道:“你……你就将那种危险的药……随便乱放?”
莫剪衣险些把白眼翻她脸上去了:“祖宗,我并没有随便乱放,而是好好的收了起来,是谁没有经过别人同意便去翻别人药箱的,我那药箱中那么多毒药,你怎么就运气那么好,选了最毒的这个来给人解毒呢?”
易怀歌:“……呃,这……”
莫剪衣瞥了她一眼,从那还没被搬回去的药箱中选了一个白鹤纹样的瓷瓶,朝她晃了晃,道:“看准了,这个,解百毒的,下次不要再拿错了,就算拿错也不要随便喂给别人,或者喂给自己。”
易怀歌连忙点头:“知道了。”
莫剪衣叮嘱完,这才拿了那个白鹤药瓶,让人带她去关押李林的地方。
李林吃下那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为之前莫剪衣给他下的药还未消去毒性,所以即使那毒药再霸道,再令他痛苦不堪,他也只能保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看到他脸上的狰狞之色似乎更重了,脖子上额头上青筋都一根根暴起。
莫剪衣唯恐把人给弄死,连忙让人将解药给他喂了过去,不消片刻,李林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抖——毒性解了。
他浑身上下全是汗水,浸湿了他身上的衣服,此时正挣扎着坐起来,脸色苍白地瞪着莫剪衣。
李林并未被关押到囚笼中,而是随意关在一个大帐中,派了几个人看守,看他满脸狠意的样子,仿佛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莫剪衣的喉咙撕裂。
莫剪衣并不怕他,反而神色冷淡地看着他,道:“我救了你。”
那毒药已经解了,但是残留在身体上的痛苦如同跗骨之蛆依然在一寸寸折磨着他,他身体不自觉地发着抖,眼神既凶狠又恐惧。
莫剪衣对上他的视线,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哦对,好像也是我刚一开始害了你才让你沦落到这步田地的。”
李林冷冷看着他,声音沙哑道:“你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莫剪衣淡淡道:“我没想到去窥探什么紧要军情什么的,只是想知道,在承绍城里偷偷跟踪我的,是不是你们南锦军的人?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得知我和易怀歌关系的?”
李林似乎冷笑了一声,道:“我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吗?”
莫剪衣手指轻轻捏了捏袖口,漫不经心道:“难道你还想要再尝试一下那毒的味道吗?实不相瞒,我这里的毒药都是自己研制的,满打满算统共有三百多种效用完全不一样的毒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一个一个试过来。”
李林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片刻之后,莫剪衣回到了大帐中,易怀歌已经在看从前线传来的战报了。
庄泽年道:“他们果然是想要将元河困死在落之城边境吗?不过也对,若是能将程元河这个左膀右臂斩断,他们也不算亏。”
易怀歌“嗯”了一声,道:“元河比较聪明,一看到异常便率军回来了,还好这一次带军的人是他,如果是冯进的话,指不定就入了套。”
庄泽年笑了笑,道:“你知道冯进思考不得这么多弯弯绕绕,为什么还要让他带军深入敌营?我倒觉得这件事情反而比较危险。”
易怀歌道:“冯进是个不逼到紧急时刻不会发挥全力的人,我对他有信心。”
两人正在说着,看到莫剪衣走来,易怀歌将战报放下,问道:“问出什么来了吗?”
莫剪衣摇摇头,道:“果然和你说的一样,贺现没有将其他事情告诉李林,只是将事情交给他做而已,他自己也不知道承绍城里跟踪我的人到底是谁。”
易怀歌沉思道:“敌在暗,这样着实容易受制于人,顾未殊那边情况到底如何,还能不能去了?”
“在半洛的边疆大营中,自然是没有人敢对我出手,但是出了半洛国境之后,便不能说得准了,”莫剪衣道,“这一回我们就是刚出了半洛的边界便被李林拦下来的,而且当时是顾未殊副将朱连护送的我,有他在,李林都敢动手,看起来似乎及其有恃无恐。”
庄泽年突然道:“那有没有可能是顾未殊也默认了此举?”
易怀歌冷声道:“除非他是不想活了。”
顾未殊寻医治病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能将自己的心疾医治好的神医,怎么可能就因为一点子虚乌有的事情就轻易截断自己的生路,顾未殊没有那么傻。
莫剪衣也道:“他不会的,而是当时朱连脸上的愤怒和惊恐不似伪装,他当时是真的想要拼死将我护送出去的。”
易怀歌思考片刻,道:“下一个七日你不用去半洛大营了,我会修书一封让人带给他说明缘由。”
莫剪衣眉头一皱正想要说什么,就被易怀歌打断:“我原本就是不赞同你在战时往外跑的,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向我保证没有危险,但是只去了一次你就险些出了事情,这样你让我如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