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这一病来的太突然了,到了半夜几乎烧的没了神智。
易长风和莫剪衣手忙脚乱,煎的药一碗碗往大帐里送,一直折腾到了天明,高烧才一点点退了下去。
莫剪衣整夜没睡,看到易怀歌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难受,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外面已经天亮了,军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莫剪衣也没时间休息,只是草草用冷水洗了个脸,便起身去了伤病所。
庄泽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疲惫,眉头皱了皱,问在一旁的易长风,道:“她一夜未睡?”
易长风跟着忙前忙后,也是一直没睡,但是他身体底子比较好,没见什么疲色,点点头,道:“将军折腾到了现在才刚刚消停下去,莫神医一整晚都陪着。”
行伍之人往往过的都是枕戈达旦的苦日子,少睡一夜不是什么大事,庄泽宇原先觉得并不算什么,但是现在这事一落到莫剪衣身上,他就心疼到不行,恨不得把她抓回来塞到床上去补一觉。
他一边想着,一边就有些蠢蠢欲动,但是最后还是强行忍住了。
易怀歌这一病,便是两天,第三天时才终于能下床了,整个人也有些恹恹,满是倦色。
庄泽年正在一旁给她念战后的情报,看到她频频揉眉心,勉强说完之后,才道:“再让剪衣来给你瞧瞧,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南锦那边似乎已经有了动静,不日可能便要再战,你这个状态可是不能上战场。”
易怀歌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胸口都有些烦闷,她揉着眉心摆了摆手,恹恹道:“没事,让长风再给我煎药,喝一副就好了——你方才说南锦有了动静,什么意思?”
庄泽宇道:“我听闻南锦派了人前去半洛,并且要兵十万。”
饶是易怀歌浑身难受的要死,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勉强抬起头,道:“你没听错?十万?贺现他也敢开口吗?”
“嗯,确实如此。”庄泽宇道,“顾未殊也如同所料,似乎将人呵斥了一顿赶回去了,但是后来贺现又是如何交涉的便不知晓了,半洛那边也没再传出消息了。”
易怀歌嗤笑了一声,道:“顾未殊并不傻,十万军力也不是说给就给的。”
庄泽宇有些迟疑,道:“那若是顾未殊真的……”
易怀歌听出来了他的未尽之意,似笑非笑道:“若是他真的借兵,那我就带人把半洛边疆城池给攻下来。”
庄泽宇:“……”
庄泽宇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易怀歌道:“放心吧,顾未殊不会答应的,他最多给出半洛边疆军力的一半,多了他也担心我们会趁火打劫,毕竟他们和南锦也只是合作关系,绝对不会为了南锦而将自己疆土置于危险之地的。”
庄泽宇也知道这一点,但是还是本能地皱起眉头,觉得这最后一仗恐怕有些难打。
易怀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有我在。”
庄泽宇看着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缺心眼,还是装的,但是摊上这么个主帅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希望不要再出别的变故了。”
易怀歌幽幽看着他,道:“你不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吗?”
庄泽宇疑惑道:“什么?”
易怀歌道:“我总觉得你这句话说出来,后面肯定还会再出事。”
庄泽宇:“……”
庄泽宇简直对她无力了,道:“将军,既然病了就好好躺在床上别说话行不行?我现在一听你说话就脑壳疼。”
易怀歌哈哈笑了起来,没笑两声就遭报应地呛到了,捂着胸口咳了半天。
庄泽宇连忙扶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无语道:“你说的出事该不会就是自己被呛到吧,那我还真是料事如神。”
易怀歌抬头瞪了他一眼,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靠在软榻上气若游丝。
半洛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但是越是风平浪静,庄泽宇就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直到一日深夜,从承绍城边缘突然冲过来一队精兵,趁着夜对落之城外的楼台军发起了突袭。
易怀歌神思不属,竟然一时间没有发觉,好在庄泽宇反应及时,率军前去迎战,但是却因为未做太多准备而退到了落之城外十里的地方。
直到这场奇袭结束了,易怀歌这才反应过来那些军队竟然是从半洛边疆大营方向过来的半洛军,人数果然如同易怀歌所料,只有半洛边疆驻守的大军一半不到,但是对于在落之城修整的楼台军也是轻而易举。
易怀歌带人在落之城外修整半日,便让庄泽宇带着人回到了西北大营中。
顾未殊大概是和南锦谈妥了条件,这一突袭来势汹汹,让人猝不及防,只用了半日时间便将沦陷的落之城给夺了回来,而后,南锦军也从游陵城带领所有的军力重新回来,并且将隔断河处派了重兵驻守,一旦看到任何可疑之人,一律斩杀,完全不给楼台偷袭的机会。
易怀歌这几日身体好了许多,坐在马上,勒着缰绳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庄泽宇英俊的侧脸受了一道划痕,现在已经结痂了,这一道伤疤非但没有让他变丑,反而多了几丝英俊的悍气,他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莫剪衣却念叨了一路,把他吵得耳朵疼。
庄泽宇驾马前来,勒住易怀歌的缰绳,道:“当心,好好驾马。”
易怀歌这才回过神来,因为之前那一站易长风和庄泽宇一直护着她,她没有受多少伤,只是脸色还有些病态的苍白。
易怀歌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
庄泽宇看着她有些郁色的脸庞,还以为她是受不了这次战败才郁结,只好安慰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你不必如此介意,再说我们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不会这么快就泄气吧。”
易怀歌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庄泽宇这番话是在安慰自己,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这才一年多没见,我在你心目中到底脆弱到了什么地步啊,只是一场仗而已,我没有多在意,我只是在想,顾未殊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庄泽宇眉头一皱,道:“什么?”
昨夜在草草迎战时,她穿过兵荒马乱的大营中,一眼便瞧见了被火光照耀着的顾未殊的脸庞。
那人坐在高头大马上,神色比周遭的寒气还要冷上几分,火光跃动,照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的衬得他面容更加俊美。
他只是坐在那里,神色复杂地和易怀歌对视了一眼,既没有上前捉拿,也没有转身便走,而是在那一动不动看了片刻,这才离开了。
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易怀歌还是在想顾未殊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怜?同情?还是……不忍?
易怀歌想着,突然嗤笑了一声,心道顾未殊他到底把我当什么,真的当成一个优柔寡断矫情的女人来对待吗?
半日的行军,直到了月出才到了西北大营,庄泽年早已经接到了战报,前来迎接,待看到庄泽宇脸上的伤痕时,眸子一颤,嘴唇抿了抿,却什么都没说。
易怀歌翻身下马,走到庄泽年面前,俯下身在他耳畔轻声道:“顾未殊大约知晓了。”
庄泽年一惊。
这也是易怀歌的猜测,因为按照她对顾未殊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这么快便会答应南锦援兵的事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定然是一些其他外来的因素间接刺激到了顾未殊,所以才会这么快便派兵。
易怀歌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其他的原因来,所以只能想到那另外一块还没开采出来的紫玉石矿了。
这么一来,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庄泽宇此时也走了过来,看到庄泽年脸上的异色,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庄泽年回过神来,将脸上惊骇的表情收回去,讷讷道:“没什么——兄长,你的脸……”
庄泽宇摸了摸脸,不怎么在意,道:“还行,不碍事的。”
就在这时,莫剪衣抱着小药箱从马车里下来,冷冷配了庄泽宇一眼,道:“对,不碍事,若是再砍偏一点,就能将整个头砍掉而已,真的一点都不碍事。”
庄泽宇:“……呃。”
虽然知道行军打仗中难免都会受伤,但是莫剪衣还是忍不住的发脾气,看着庄泽宇的眼神中都是怒意。
庄泽宇十分无奈,只好屈尊降贵地去哄,没一会便将莫剪衣拐到了自己的大帐,不知道去散什么德行了。
庄泽年看着庄泽宇,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他眉头皱了皱,问易怀歌,道:“我兄长他……”
易怀歌幽幽道:“恭喜啊,泽年,你马上就要有个嫂子了。”
庄泽年:“……”
庄泽年愣了一下,半天才不可置信,讷讷道:“你说……莫剪衣……她……”
易怀歌耸耸肩,道:“就是你想的这样。”
庄泽年整个人都呆住了。
易怀歌朝他招手,道:“喂,泽年,先别管这档子事了,我们还是先看看占据,商讨下一步到底该如何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