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长风道：“将军的意思是，半洛也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分一杯羹？”
易怀歌闻言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十分不客气道：“你傻吗，要是顾未殊想要趁火打劫，还会这么煞费苦心地给我传递消息吗？”
两人边说边走，因为是战后，百姓都已经走得差不多，而将士又都在驻扎营地，所以大街上依然是空荡荡的。
易长风不明所以：“那顾未殊此举何意？”
易怀歌轻轻笑了笑，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腰间素色的香囊，轻轻道：“还记得我去年带着半洛国的那些暗棋去承绍城还给顾未殊的事情吗？”
易长风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以那些暗棋作为交换，让顾未殊答应我一件事情。”易怀歌心不在焉地看着周遭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轻轻笑了，她道，“原本想的就是让他卖我一个人情的，但是没想到他那么利落就答应，我索性顺水推舟。”
易长风顿时恍然大悟。
“所以在此次南锦军前来攻打时，我便让人传了消息给顾未殊，我并不要求他给我出卖什么紧要军情的，只要求一件事情。”易怀歌拨弄着香囊的手突然一顿，微微侧着头朝着易长风笑道，“若是南锦军有任何想要去拉拢半洛或者去求助的消息，便让他提前给我说一声。”
易长风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半年来都没半洛国什么消息，这几日才陆陆续续有信笺传来，不过那顾未殊也太不着调了，写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易长风方才也看了看顾未殊写的那两封信，看完后他一个大男人都有些脸红——不过是气得，若是顾未殊在场，他可能会直接敲爆那混账登徒子狗头。
易怀歌轻笑一声，道：“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吧，若是这信在半路被人劫了，也不会泄露什么紧要的秘密。”
易长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想了想，又道：“顾未殊若是有这般心思，为何之前兵临城下时，将军不用这个要求来让半洛出兵相助？”
话音刚落，易怀歌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满眼都是赤。裸裸的讽刺，看的易长风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心虚：“将、将军，长风哪里说错了吗？”
易怀歌冷哼了一声，转过头，似笑非笑道：“我当时只是将那几个可有可无的暗棋送回去，别人能答应我那是想要和楼台交好，若是不答应我也是必然的，毕竟在其他国家暗棋一般都是死士，死了就死了，根本毫无顾忌，你以为放了几个暗棋回去是多大的恩惠啊？”
易长风这才彻底懂了，易怀歌直接伸出手拍在了他的发冠上，恨铁不成钢道：“废物，你出了趟门回来，怎么变得如此愚钝了？这种事情都不想不通。”
易长风苦笑道：“长风失言了。”
易怀歌懒得和他计较，两人说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驻扎营地，庄泽年正在营帐中商议战后事宜，守在门口的将士看到她过来纷纷朝她行礼。
易怀歌随意摆了摆手，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却意外发现唐延竟然也在。
大帐中没多少人，只有庄泽年、程元河和唐延，此时庄泽年和程元河似乎在商讨事情，而唐延也不知道为什么，正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手中捏着一棵黑子，似乎在破解面前的棋局。
易怀歌走上去，先给唐延行了一礼，唐延正蹙着眉头盯着面前的棋局，听到她说话头也没抬地摆摆手，含糊道：“你先忙，等会有事情要找你。”
易怀歌“哎”了一声，这才朝向庄泽年。
庄泽年将一叠厚厚的折本递给易怀歌，道：“这是战后的所有事宜，大概都清点了个干净，你看看有无问题，若是没什么问题，我就派人送去京城。”
易怀歌摊开折本，一目十行瞥了一眼，庄泽年做事情她自然是放心的，也没有怎么细看便点点头：“你看着办就好，哦对了，你再加个折子过去，问问看今年的军饷什么时候能送到，本来每年这个时候就应该到了的，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庄泽年道：“大概是因为南锦军压境的战局，导致四境封闭，现在危机解除，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将军莫急，大概就是这几日了。”
易怀歌道：“但愿如此。”
庄泽年昏天倒地忙了好几天了，此时苍白的脸上满是倦色，他揉了揉眉心，道：“将军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打算和我商议吗？”
这几日若是没什么事情，易怀歌一般不会过来找他。
易怀歌点点头，自顾自地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用一种“今儿天气真不错”的语气，轻飘飘道：“我打算军饷一到，就出兵南锦。”
庄泽年：“……”
程元河：“……”
两人同时一怔，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程元河此时终于皱着眉开口了：“出兵南锦？将军，你莫不是在说玩笑话吗？此战西北大营死伤惨重，若是没有镇南王亲军，恐怕是要全军覆没了，您却要现在出兵南锦？”
这几日项穹的死对这几位副将还是造成了些许影响，程元河本来心情就低落，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险些炸起来。
易怀歌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茶水，咽下去了之后才淡淡道：“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吗？”
程元河握紧了拳头。
庄泽年也终于回过了神，皱眉道：“将军，此时非同小可，你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虽然西北大营损伤那么多着实令人气愤，但是按照我们现在的兵力，就算是加上镇南军也断然不会那么轻易取胜。”
易怀歌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似乎是喝上瘾了一样慢条斯理地饮着，她看到两人如出一辙的焦急和担忧，勾唇笑了笑，道：“那若是在加上一个北大军呢？”
两人一下就愣住了。
而在一旁看似破解棋局的唐延此时也慢悠悠开口，他依然一门心思扑在棋局上，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攻打南锦的制令若是不随着运送军饷的军队一起送来，那么就是北大军直接送过来，反正最迟是不会出这个月的。”
庄泽年眉头皱得更紧了：“大人怎么会如此笃定？”
唐延似乎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因为皇帝是我一手交出来的。”
易怀歌原本也很奇怪唐延为什么会知道皇帝的打算，听到他这般说，这才想起来当年唐延好像是宫中太傅来着。
易怀歌轻轻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朝着唐延拱了拱手，道：“老师果然英明，怀歌自愧不如。”
唐延朝她摆手，示意别和他搭话。
易怀歌这才转向了庄泽年，淡淡道：“当今圣上的野心比你想的还要大啊庄将军，你以为他们推波助澜这一系列战局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着要我主动出兵，将南锦边疆攻下。”
庄泽年若有所思，似乎想通了什么，但是程元河脑子中的弯弯绕绕不必易怀歌和庄泽年多，他依然皱着眉，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直接说清楚吗？我听不懂。”
易怀歌看着程元河满脸茫然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揉了揉眉心，忍笑道：“元河啊，你还真是挺单纯的啊。”
程元河怒目而视。
庄泽年迟疑半晌，才试探着开口：“将军的意思是说，这一切全都是在圣上掌握当中的？”
易怀歌朝着他点了点，示意答对了。
庄泽年讷讷道：“他们故意让京中使臣四皇子过来暗中杀害姜姑左，挑起两军纷争，明知南锦军大军压境西北大营寡不敌众，但是还是不愿派一兵一卒前来救援，就是等着西北大军损耗殆尽，让镇南王前来营救，然后再派北大军过来接管西北军，逼你去主动攻打南锦，是吗？”
这一番话下来，程元河眼睛猛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易怀歌。
易怀歌沉默半晌，才道：“除了半路杀出的镇南王，其余的，大部分都对。”
何止是大部分都对，除了镇南王之外，庄泽年其他所有的猜想，全都是正确的。
庄泽年愣愣坐在轮椅上，放在扶手上的手死死握紧，很快，掌心被他掐出丝丝鲜血，从指缝中缓慢流下来，将他洁白的衣衫染得鲜红一片。
易怀歌眼眸冷淡地看着他，眸子无悲无喜。
庄泽年喃喃道：“我们西北大军的性命，在他们眼中，就如同蝼蚁一般吗？”
易怀歌还是没说话，程元河已经愣在了原地，眸中满是震惊。
庄泽年一把抓住了易怀歌的手臂，脸上全是悲哀和怒意，他嘶声道：“将军，我们的性命，就这么低贱吗？”
庄泽年即使不良于行，但是依然是个男人，他的力道极其大，抓着易怀歌的手因为激愤而使出了全力，将易怀歌的手腕抓得生疼，但是她却是面不改色，几乎算得上是冷漠地盯着庄泽年，一字一顿道：“是，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