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府的家丁李望年龄不大,身形有些消瘦,一副苦命的模样,他看着面前的易怀歌张大了眼睛,呆愣片刻才讷讷道:“不打紧不打紧。”
易怀歌浅笑嫣然:“那就好,多谢了。”
她说着竟然真的朝着李望微微颔首,就站在门口,没再多数一句废话。
雨还在连天地下着,没有丝毫要停一停的架势,易怀歌双手拢在袖子中,时不时地歪头看向天边,脸上尽是担忧。
那李望原本已经回去了院子里,但是不知道做了什么,片刻之后又噔噔噔跑出来,面红耳赤道:“姑娘,外面天冷雨凉,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寒舍避避雨。”
易怀歌回过头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疑惑:“这……”
李望不敢去看易怀歌的眼睛,红着耳根瓮声瓮气道:“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我家老爷可是这承绍城人尽皆知的大善人,经常给外面的乞丐流民什么的施粥布流水席呢。”
易怀歌微微颔首,笑了笑:“妾身并没这个意思,就是担心会叨扰到大人。”
“不必担忧,我已经和老爷请示过了,他现在在招待贵客,所以姑娘可以在偏厅一坐,这雨许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易怀歌闻言立刻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朝着他欠了欠身:“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望连忙摆手,将门打开了大半迎着她进来。
虽说罗清是承绍城这里唯一的官,但是这住所也实在是落魄,易怀歌跟着李望还没走几步,险些踩了一脚的泥。
府宅中栽着几棵的桂花树,也不知道在这沙尘漫天的边疆是怎么把树给养活的,易怀歌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跟着李望进入了一间偏厅中。
李望亲力亲为为易怀歌倒上了一杯热茶,易怀歌抿了一口,有些微凉的身体这才暖和了一些。
罗府并不大,从偏厅开着的半扇窗能看到大门口,易怀歌随意一瞥,就看到了易长风隐在院子里一处角落,正面无表情注视着她。
易怀歌“砰”的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李望吓了一跳:“这位姑娘,是茶水不太合胃口吗?”
易怀歌摆了摆手:“不是——方才听你说,这府宅的罗大人是人尽皆知的大善人,妾身是从南而来,初来乍到对这承绍城的事情知之甚少,若是不麻烦的话能劳你告知一二吗?”
李望似乎对自家老爷极其推崇,闻言苦瓜脸上难得露出一个乐呵呵的笑容:“姑娘是从南边来的啊,怪不得了,我家老爷可是这承绍城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呢,就前些日子半洛国的主帅将一些流民流放到边境,就是我们家老爷救济的。”
按照李望所言,罗清自三十年前上任以来便和他的名字一样,是个难得一见的清官,在承绍城还隶属半洛国,他任职期间,这里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曾被无数人奉为美谈。
可是,没过多久,战争便来了。
半洛国和敌国厮杀三年之久,而这片边疆土地也首当其冲,被铁蹄踏平,而后三十年再无人问津。
易怀歌一听,心中倒是来的兴致,只是表面上还是一副崇敬的表情:“罗大人真是济世救民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到片刻,易怀歌就将话套得差不多了,她看着外面已经变小的雨势,起身彬彬有礼地告辞。
李望看起来有些失落,但是还是毕恭毕敬地将易怀歌送了出去,不过两人才刚走出了偏室,那罗府的大门再次被人一脚踹开,“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彻底废了。
李望:“……”
他来不及去管易怀歌,直接一股脑跑过去,怒骂道:“这又是哪家的混账东西?活得不……”
“耐烦”两次还没说完,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到了他面前,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李望立刻缩紧了脖子,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叫嚣了。
黑衣人脸上横着一条疤痕,凶神恶煞道:“你家老爷在什么地方?”
李望哆哆嗦嗦指了个方向,那人才按在他的脖颈,小声威胁道:“别声张,要不然脑袋就别想要了。”
罗清经常和一些凶神恶煞的土匪混在一起,李望理所应当地认为这群人也是贼寇过来找大人议事,连忙闭了嘴,保证自己不会乱说。
黑衣人将李望甩在了一边,微微侧着身体,接着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慢悠悠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进来,一看到李望立刻“哎呦”了一声,心道:“苦瓜脸,天庭平凹,面颊消瘦,一看就不是什么长命的人。”
他可能要开口说出什么惹人烦的话来,一旁的朱连立刻瞥了他一眼,堵住了他要开口的话来,压低声音道:“大帅,罗清在主厅,似乎在面见什么人。”
顾未殊抿了抿唇,“唔”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余光朝旁边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双手抱着伞,正慢条斯理注视着他们的美人。
顾未殊愣了一下,朱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一眼就心道:“要遭,自家大帅大概要疯。”
果不其然,下一刻,顾未殊立刻五步并三步地踩着泥泞的土地走了过去,这短短几步路他已经将方才那张马上就要摆出来的讥讽表情硬生生掰成了一副温润如玉的优雅雍容,唇角带笑。
易怀歌看到他走来,眉头微微一挑,脸上依然端着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
顾未殊走到易怀歌面前,将手中的伞往易怀歌头上遮了遮,弯着眸子道:“罗清还真不会怜香惜玉,竟然这么美的姑娘孤身淋在雨里——来,美人,我来为你撑伞。”
朱连扶住了额头。
易怀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没作践自己,任由顾未殊将半边伞遮在自己头上,微微偏头颔首,算是道谢。
离近看,易怀歌的黑发下落了点雨珠,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雨水从羽睫上滚了下来,看着格外惹人怜。
顾未殊顿时笑得更欢了:“美人贵姓啊,在下朱连,能有幸结识一下吗?”
朱连:“……”
朱连面无表情走上前,拉住了顾未殊的袖子,低声道:“朱连,办正事儿要紧,不要叨扰人家姑娘了。”
顾未殊“啧”了一声,正要说什么,易怀歌突然道:“阁下是来寻仇的吗?”
跟在顾未殊后面的还有几个军中人,只不过被朱连强行逼着一身黑衣罩在身上,五大三粗的身形加上肃然的神色,让人直接联想到那杀人寻仇的土匪。
顾未殊:“呃……”
易怀歌立刻惊慌失措道:“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顾未殊:“……”
朱连:“……”
易怀歌本来就很会演,能从面无表情变成惊慌不已完全不用停顿多少时间,说变就变,堪称画皮变脸,让顾未殊和一众半洛人看得目瞪口呆。
易怀歌叫完之后,不管顾未殊是何反应,直接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主厅冲了进去。
在一旁藏着试图保护易怀歌的易长风看到这一幕,默默地将伸出的头缩了回去。
顾未殊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追了过去:“喂!等等!”
朱连见状冷下了脸,将披在背后的披风直接解开,露出后面一张长弓和羽箭,他将弓拿下,搭箭拉弓,瞄中了那飞速跑过去的易怀歌。
顾未殊眉头一挑,正要说什么,朱连打在绷紧弓弦上的手猛地松开,离弦的箭发出一声破空之声,呼啸一声朝着易怀歌的背后射了过去。
角落中的易长风瞳孔一缩,正要不顾易怀歌命令地闪身而出,就看到看似慌张逃跑的易怀歌脚下倏地一滑,在羽箭袭到背后在的前一瞬身体往一旁的木柱上一滑,千钧一发地躲过了那致命的羽箭。
羽箭“唰”的钉在了不远处的木门上,尾梢晃了半天才安静了下来。
朱连愣了一下,顾未殊立刻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蠢货,这也能射偏?”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朱连就算是在战乱的战场上也从来不会有失手的时候,可以说他就能一步步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和他精准的箭法逃不了关系。
顾未殊此时脸上已经没了方才到处招蜂引蝶的风流,看着靠在柱子上的易怀歌眸子也是冷冷的。
朱连见状再次搭箭上弦,再一箭射过去。
羽箭力道依然不减分毫,易怀歌听到背后的羽箭离线的声音,背对着他们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身体往已经近在眼前的主厅大门上一撞,接着羽箭射来,被她闪身如同游龙一般躲过,与此同时她一掌拍在了那摇摇欲坠的木门上。
只听到“砰”的一声,门直接被易怀歌的掌风震碎,呼啦啦落了下来,但是在旁人看来,这就像是朱连那一箭的功劳一样。
朱连此时也是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几声苍老的咳嗦声,一个人从那门中缓慢走了出来,一身半旧的蓝袍,显得身板极其英朗。
这位年过五十的老人摸着呼吸,带着点沧桑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耐,道:“是谁在外面撒野?”
易怀歌站在角落中,微微偏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顾未殊没去管他,反而捅了捅朱连。
朱连心里骂娘,但是还是站了出去,朝着那人微微拱手,悍然道:“半洛国顾大帅麾下亲兵,前来问候罗清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