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在军中有鬼见愁之称,但是因为本人懒得管西北大营的琐事,平日赏罚也都是按照之前的规矩让庄泽年一手操办的,所以军法处置一向都是个让众人疑惑的迷。
直到有次冯进实在是忍不住,便向易长风试探性的打探一番,易长风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曾经有个亲信彻底惹怒了将军,被将军军法处置一番之后,距今为止大概……四五年了吧,他每次见到将军腿肚子依然在发软,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地都说不出话来。”
冯进一听,更加好奇了,但是却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只好飞快溜走了,自此之后再也不提这件事儿了。
大概是易长风说的那个被军法处置的人太过凄惨,冯进这回没有再冒冒失失的擅离职守,首战规规矩矩地率军打仗,果不其然,不到两个时辰,便将南锦军击得溃不成军。
首战初捷。
大帐中的庄泽年和陆军师听到前线来的战报,全都松了一口气。
易怀歌却没有丝毫的感触,面无表情道:“不要放松的太早,他们只是前来试探罢了,不出意外,明日他们便会令主军队前来攻打了,到时定然会是一场恶战。”
庄泽年也端正了神色,轻轻吐出一口气:“是,倾巢出动的南锦军,人数还是太多,蚁多咬死象的前车之鉴不是没有,那将军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易怀歌头痛欲裂,皱着眉揉着眉心,道:“先不用管我,你们有想到什么对策吗?”
陆军师和庄泽年相互对视了一眼,庄泽年才道:“人数相差太大,饶是冯进再骁勇善战恐怕也是不敌的,为今之计,只能……”
易怀歌一直揉着眉心的手一顿,她轻轻将手放下,因为缺乏睡眠而越发显得困倦的眼神此时却凌厉了起来,她冷冷注视着庄泽年,一言不发。
饶是庄泽年性子再淡定,还是在她的注视下有些难以启齿,片刻之后才道:“只能战力收缩,弃车保帅。”
易怀歌的手按在了扶手上,眸子渗着冷光,死死盯着庄泽年。
陆军师见状也说到:“庄将军只是说若是不敌的情况下再退到西北大营之后的城池中,并没有说不战便屈人,南锦国迟早是要与一战的,只是咱们的军需军饷不足,而援军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所以……”
他没说话,因为易怀歌突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庄泽年和陆军师面面相觑。
易怀歌自从听到庄泽年说战力收缩时,便觉得浑身不太舒适,但是她此时已经没多少力气来争辩发火了,只好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你们是如何想的,此事等到冯进回来之后,晚上将几个副将召集起来,再商量一下对策吧。”
庄泽年:“将军……”
易怀歌摆了摆手,恹恹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先出去吧,我想休息片刻。”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易怀歌惨白的脸色,没再说什么,陆军师只好推着庄泽年往外走去。
在将刚走出大帐之前,身后突然传来了一身凌乱之声,庄泽年和陆军师一回头,便看到易怀歌捂着胸口从椅子上直接摔了下来,唇角上不断涌出猩红的血,很快将地上染红一片。
庄泽年几乎吓了个魂飞魄散,本能地便想要撑起身体去扶她,但是连试了几次他都无法站起来,只得愤恨地用手捶了轮椅扶手一下。
陆军师和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易长风此时已经七手八脚的将易怀歌从地上扶了起来,易长风将易怀歌半抱着让她睡在床榻上,手一直哆嗦个不停,眼圈都红了。
易怀歌恹恹地闭着眼睛,胡乱拍了易长风的手背一下,轻轻道:“没什么,一口淤血罢了,吐出来就好很多了,别这么担心——哦,泽年,你也不要宣扬出去,省得紊乱军心。”
大战在即,三军主帅却是这么一副鬼德行,说军心不乱是假的。
庄泽年脸色难看地点点头,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易怀歌已经侧着身子,似乎睡了过去。
易长风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打水给易怀歌擦拭收拾,看到两个人还站在门旁,道:“庄将军还是先回去吧,将军有我照料,不会有事的。”
庄泽年复杂地看了易怀歌一眼,这才离开了。
陆军师推着他回去了大帐中,一路上看到庄泽年始终愁眉不展的模样,主动开口道:“怎么了?你在担心易将军?”
庄泽年没有否认:“她……这么大的担子,实在不该落到她肩上。”
陆军师嗤笑一声,道:“她是咱们楼台国百战百胜被人奉为战神的将军,而且还是这几国独一无二的女将军,她打过的仗可不比我们之前在边疆的小打小闹,这么点事她或许根本就没多在意。”
庄泽年依然皱着眉:“你看到方才我说战力收缩时她的表情了吗?我在想,若是这里是她的北大军,她怕是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拔出旁边的刀把我给砍了。”
方才易怀歌脸上的冷意和厉色不似作假,庄泽年自问已经在生死间徘徊过无数次了,但是还是头一回对上一个人的眼睛就产生想要退缩闭嘴的冲动。
陆军师也看到了,沉吟片刻,道:“她在北大军一向是百战百胜的,恐怕连兵力收缩都没有遇到过,不过此次实在是特殊,南锦国几乎是倾巢出动,来围剿我们这个小小的西北大营,蜉蝣撼树之下,我们再不收缩战力,退到边关之内,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打上门,让我们一起送死不成?”
不得不说,有时候,谋士在某种时候简直冷静无情得可怕。
庄泽年道:“我何尝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唉……”
冷静如庄泽年,此时也忍不住地想要忧心。
陆军师看着他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不要操这么多心为好,先想想明日那场仗到底该如何打吧。”
庄泽年点了点头。
战争结束一个时辰后,冯进一身凛冽的寒意策马从荒原而来,身后跟着浑身血污的将士们,他们刚一到西北大营门口,便被前来迎接的其他将士全部拥簇了起来,纷纷赞叹祝贺,一时间欢声笑语响彻整个西北大营。
冯进这场战打的并不尽兴,但是也挺高兴首战告捷的,他和将士们寒暄了几句,这才急急忙忙冲到了易怀歌的大帐中——那里庄泽年和几个副将已经等候多时了。
冯进肩甲上还在滴着血,他怕血气冲到易怀歌,在进门之前便将身上冰冷的带着寒意的甲脱了下来,此时一身猎衣威风凛凛地走进去,单膝点地,朝着半靠在床榻上的易怀歌行了一礼:“见过将军,此番末将幸不辱使命。”
易怀歌休息了片刻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口淤血吐了出来,一直惨白的脸色竟然出现了些许血色,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很好,只是可惜了我早就准备好的军法怕是用不上了。”
冯进大大咧咧地笑了笑,站起来和程元河项穹两人分别默契地碰了碰拳,相视一笑,一切的话都在不言中。
易怀歌看着他们打完招呼,这才道:“今日南锦国战力如何?带军的人是谁?”
冯进道:“他们今日的战力并不如何,和年前时来攻打的大概属于同一个支部吧,都是不堪一击的花架子。带军的人……好像姓姜,据说是姜姑左的表兄,看起来挺凶的,但是我看着他根本没多少战力可言,连做我对手都不配,所以也懒得去管他,打完就收工了。”
易怀歌被他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敢情这次他这么听话没有冒失行事是因为主将太弱,提不起他的兴趣。
冯进道:“我说真的!”
易怀歌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洗漱一番,再给你一个时辰去休息,再晚一点用过饭之后我们再商讨下看看明日那场仗到底该如何打吧。”
冯进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残留的热血还没有完全消下去,大大咧咧道:“我直接去洗漱一番换身衣服过来就可以了,不用休息,我们还是先谈打仗吧。”
易怀歌和庄泽年对此番的输赢都没有多大把握,终日愁眉不展的,没想到冯进这个奋战在第一线的人心态如此好,竟然争着抢着恨不得马上打起来。
易怀歌看着冯进亮晶晶的眼睛,无奈笑道:“军令都不听?快回去,睡一个时辰,到时候你就算不想我也会让人拿冰塞你脖子里把你叫醒的,滚吧。”
冯进哈哈笑道:“将军你折腾人的手段还真是多不胜数啊。”
说完,他又胡乱行了个礼,心情不错地跑出去了,只留下几个副将和两个主将面面相觑。
易怀歌揉着眉心,道:“他大概是见了血,一时半会消停不下来,元河,你去看着他点,不要让他到处撒野,赶紧去休息。”
程元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