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将庄泽年和陆军师送走之后,莫剪衣正蒙着面纱研究手中的草药,看到她回来头也不抬,道:“你什么时候也会和别人玩这种情深义重了?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易怀歌走上前,坐在莫剪衣身边,随意地支起下颌,懒洋洋地看着她研制草药,淡淡道:“人的心都是肉做的,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冷血无情吗?”
她从桌子上那一堆草药里随便挑了个草药,问了问莫剪衣有没有毒之后,便若无其事地放在嘴里嚼了嚼,含糊不清道:“西北大营的人,在我看来,除了那个阴阳怪气的项穹,其他的都是好人,值得一交。”
莫剪衣嗤笑一声,她半张脸被遮挡,只好用眼神来表示自己的鄙夷:“你竟然还会说别人是好人?”
她说着从一旁花花绿绿的瓷瓶中挑出来一个放在易怀歌面前,道:“喏,毒药,你看谁不顺眼直接喂过去,保证活不到第二天。”
易怀歌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行事放肆的了,但是每次遇到莫剪衣她都有种甘拜下风的挫败,她无奈道:“这么些年,你的行事准则还是停在‘看得惯的人就相交,看不惯的人直接就想方设法弄死’的地步吗?莫神医啊,你还是小孩子?”
莫剪衣蹙起眉,道:“我不喜欢将事情搞得太复杂,费脑子,你别坐在这儿,我这药大多数都有毒,小心沾到你身上。”
易怀歌从善如流地退开了些,拉了个椅子坐在不远处,还是不愿意离她太远:“你弄来那么多毒药做什么?”
莫剪衣道:“碧落没有办法直接根治,只能以毒攻毒,不过放心,药剂我会有把握剂量,不会让你被其他药毒死的。”
易怀歌唇角抽了抽,看着莫剪衣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担心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易怀歌和莫剪衣用了些饭便洗漱一番,双双钻到了被子中,打算彻夜畅谈。
不过大概是易怀歌太累了,莫剪衣正给她说着这些年她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一偏头就看到易怀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此时正蜷缩在被子里,眉头紧皱,仿佛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莫剪衣定定看了她半晌,才突然叹了一口气,轻轻抚了抚她紧皱的眉头,低声喃喃道:“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呢?你又不欠谁的。”
熟睡中的易怀歌自然是不可能回答她的。
许久之后,莫剪衣也紧挨着易怀歌有些微冷的身体,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易怀歌刚过辰时就直接清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坐了半天,才猛地想起来今天并不需要去军营,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已经让她清醒了,也不好再睡懒觉。
她看着外面紫色的梧桐花,正想要起身下床,窝在床上的莫剪衣就不耐烦地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扯回了温热的被子中,含糊不清道:“别、别动,再睡一会,乖。”
易怀歌被她塞到被子里,一条腿横在膝上,想动又怕吵醒她,觉得今日军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索性继续缩回了被子里,享受了一回这几年来难得一见的回笼觉。
莫剪衣虽然表面上看着冷漠,但是赖床的时候简直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她平日的冷若冰霜来,易怀歌和她分开了几年,差点都忘记了此人为了睡懒觉是个怎么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莫剪衣感觉到易怀歌不动了,这才不知道嘀咕了声什么,继续沉沉睡去。
两人睡到了日山三竿这才终于醒了,易怀歌看到莫剪衣迷迷瞪瞪张开了眼睛,直接将她横在自己膝盖上的腿踹下去,没好气道:“压死我了,滚一边儿去。”
莫剪衣早晨起来之后有些迟钝,睡眼惺忪,满头乱发地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易怀歌下了床,将自己收拾一番,看到莫剪衣还坐在床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走上前推了推她的肩膀:“喂,快醒醒,别睡了。”
莫剪衣这才猛然惊醒,浑浑噩噩“哦”了一声,这才起身穿衣服。
等到她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脸之后,才彻底恢复了意识,也重新变回了平日冷若冰霜的模样。
莫剪衣看着坐在外室已经在吃早饭的易怀歌,皱起眉来,道:“你今日要出门吗?”
易怀歌摇摇头,将面前的粥放下,道:“我现在情绪不太稳定,今天还是不要去军营了。”
“南锦军现在都逼到城门口了,你竟然不去军营里守着?”莫剪衣这下有些诧异了,走上前摸了摸易怀歌的额头,似乎在看她有没有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情绪不太稳定?你是指哪方面?”
易怀歌没好气地挥开她的手,道:“望台城恐怕在三天内会有一场恶战要打,我听泽年说,望台城中的一些百姓已经在陆陆续续往周边城池里撤了,现在西北营中本来军心就不稳,我若是一副冷漠的脸过去,指不定让他们更慌张了。”
莫剪衣道:“那你不能伪装个笑脸过去吗?”
易怀歌低眸愣了片刻,才低声道:“我去了军中,笑不出来。”
因为她不知道此战到底会不会赢,也不知道那些将她奉为战神的将士们到最后还有几个存活下来,她平日里强颜欢笑,插科打诨完全没有任何负担,但是在这种严峻的场景下,她却觉得若是再伪装下去,是对所有人的不尊重,包括自己。
莫剪衣不明白她内心的弯弯绕绕,但是知道她今天能一直陪着自己,内心也听开心,陪着她一起吃了早饭,两人便在隔壁的小房间中研制药——准确来说,是莫剪衣忙碌地研制解药,而易怀歌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忙碌,有时候也会时不时地翻看自己手中的兵书,一点也看不出是要开战前的氛围。
在军中的庄泽年也会让人过来给易怀歌递一些前线南锦军的一举一动,并且将望台城百姓的撤离和关口的将士布局都交代了个清楚。
易怀歌拿着战报,微微点头,对传令官道:“我知晓了,回去告诉庄将军,明日一早我会去军中。”
传令官:“是。”
等到传令官离开了之后,一旁忙碌的莫剪衣头也不抬,懒洋洋道:“明日一早就去?那个时候大概要打起来了吧,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易怀歌将战报放在一旁烤着草药的小炉子底用炭火点着,漫不经心道:“你去?你去能做什么,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我会派人来保护你,哦对了,你别忘记把外面那些毒药撤走,误伤到了人怎么办?”
莫剪衣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又道:“你对这仗把握不太大?”
易怀歌点点头:“我已经让长风去北大营调兵了,但是我已经没了北大军的虎符,不知道还能不能调到,唔,静观其变吧。”
易怀歌之前一直以为皇帝既然有心挑起两军的战火,必然是想要赢的,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北大军竟然一点来支援的消息都没有,现在南锦大军已经逼近边境,兵临城下,易怀歌也不能再坐以待毙,所以昨天便让易长风亲自去北大军跑一趟,即使调不来大批军队,起码北大军的庄泽宇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一些兵力过来。
莫剪衣道:“哦,那你们伤病所在哪?”
易怀歌轻笑一声:“你打算来帮忙?”
莫剪衣偏过头,有些嫌弃道:“我只是看不过去那些庸医的医术罢了,过去瞧瞧而已。”
易怀歌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低声笑道:“好,明天我带你一起去,不过你一定要带着护卫,若是战争真的到了没办法挽回的地步,你立刻带着人从望台城离开。”
莫剪衣道:“啰嗦,我知道了。”
莫剪衣虽然医术超群,又是长在军中的,但是却是个实打实的文人,和易怀歌这种上阵杀敌的将军不同,她除了能用毒出其不意的杀人之外,基本上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若是真的打起来,易怀歌用一只手就能将她轻轻松松制服。
两人在住所安安静静地度过了最后一天安分的日子,一夜过后,第二日辰时,易怀歌再次准时醒来,将赖床的莫剪衣从床上扯起来,带着人去了驻扎营地。
莫剪衣一路上都在打哈欠,眼睛困得睁都睁不开,好在她们是坐着马车去的,要不然莫神医清高冷艳的形象恐怕是丢得连渣都不剩了。
直到了驻扎营地后,莫剪衣这才彻底清醒,重新恢复成了平日里冷漠如冰的神色,跟着易怀歌施施然走到了军营中。
军中太少见到女人——易怀歌不算,在他们看来,能一只手将五大三粗的汉子直接撂倒的女人根本不算是女人,而莫剪衣身段颀长,气质清冷,简直比仙子还要令人陶醉,所过之处,士兵都是一副惊艳之色。
易怀歌扫了一眼,低声道:“真不该带你过来的,你才是真正扰乱军心的那个。”
莫剪衣冷笑一声,眼神冷冷扫过一旁围观的士兵,众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做鸟散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