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有些恍惚地坐在了榻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按着胸口，低声道：“没事，只是觉得胸口突然憋得喘不过气来。”
莫剪衣不放心地又按着她的手探了半天，疑惑道：“我瞧着也没事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营地那边出了什么情况了吗？”
易怀歌道：“没什么事，南锦军在五里之外的地方驻扎营地了，大概是想着将所有军队逼近过来再来攻打望台城，我们时间还算充足。”
莫剪衣挑挑眉：“那你怎么一副全军覆没的脸色？”
莫剪衣和易怀歌从小一起长大，说话口无遮拦，平日里她说这种话，易怀歌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这一次她心中那慌乱的感觉一直萦绕不去，在听到这句话时，几乎是悚然地抬头看着莫剪衣。
莫剪衣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你到底怎么了？”
易怀歌讷讷看着她，半天才收回视线，将自己往床上一砸，闭着眼睛有些疲累道：“我大概是累出幻觉了，你不必管我，若是驻扎营地有什么消息传来，你就把我叫醒，如果叫不醒，你就戳我一针。”
她说着，自顾自地将鞋子踢掉，翻到了床上，把被子一裹，直接睡过去了。
行伍中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及其快速的，她强迫自己尽快陷入睡眠，不消片刻便迅速失去了意识，将自己抛在了黑暗中随波逐流。
莫剪衣问了半天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叹了一口气，继续捣自己的药。
天色很快黯淡了下来，此时已经是入春了，因为望台城山脉的缘故，即使只相隔了数十里，望台城和西北大营也是完全不同的气候。
望台城中种满了梧桐树，此时已经长出了紫色的花朵，一副春意盎然的场景。
庄泽年被陆军师推到易怀歌的住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此时易怀歌住处竟然没有人把手，庄泽年正在疑惑，里面便传来一个声音，清冷极了：“不想死就不要再往里走了。”
庄泽年一愣，和陆军师对视一眼，没有再往前走了。
很快，房门被轻轻打开，一个衣着白衣的女子从里面走出，她半张脸都蒙着白色的面纱，只有一双冷漠的眉目露在外面，冷冷地看这两个人，道：“她在休息，你们两个有事吗？”
庄泽年看到她也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恭敬道：“是莫神医吗？有礼了。”
莫神医除了对易怀歌还会好好说话，对待其他全都是一副恨不得一把毒粉撒过去的厌弃表情：“不要多说废话，军中有消息吗？没消息赶紧走。”
庄泽年对她这种态度弄得有些不悦，但是仔细一想，医师一般都是十分古怪的脾气，更何况是神医，只好强行忍住了，道：“我听元河说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太对，所以想着来看看她。”
莫剪衣冷笑了一声：“有我在，你们操什么心？”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陆军师十分不满她这样的态度，正要往前走一步理论，脚还没踏下去就感觉到地下有一股奇怪的颜色，随意一扫，发现那竟然全是紫黑色的药粉，一看就是剧毒无比。
陆军师立刻将脚收回，拽着庄泽年的轮椅往后退了数步才停下来，咬牙切齿地看着站在台阶上的莫剪衣：“你……”
莫剪衣冷冷看着他：“都和你们说了，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往前走。”
陆军师脸色难看，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次易怀歌没有再让人守在外面。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打开，易怀歌睡眼惺忪从里面走出，含糊道：“剪衣，外面谁来了？”
莫剪衣转过身将面纱扯下来，淡淡道：“惹人烦的老鼠罢了，你继续回去睡觉吧。”
易怀歌随意扫了一眼，看着在台阶下的庄泽年和陆军师，立刻惊醒了，她快走几步下来，神色凝重：“你们怎么来了？是关口出了什么事了吗？”
庄泽年看到易怀歌出来，松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后面正在卷面纱的莫剪衣，轻声道：“没什么事，南锦大军依然还在集结，人数看模样是我们的好几倍，冯进下午的时候已经爬起来去和元河一起守城门了，我听元河说你身体不太好，所以才想着来瞧一瞧。”
易怀歌和庄泽年关系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水火不容了，而且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情，她随意摆摆手，也松了一口气，道：“没什么事，哦，对了说起来……”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扯着一旁心不在焉的莫剪衣，小声道：“你觉得他的腿还能治吗？”
莫剪衣原本没想管，但是看到易怀歌在这种时候还想着给别人治腿，大概就能猜出来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瘫子在易怀歌心中分量倒是挺重的。
她收起方才那副恃才傲物的神色，神色冷淡地走下台阶，将地上的毒粉一掌挥去，一言不发地抓住了庄泽年的手腕。
庄泽年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她，却发现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力气竟然极大，自己卯足了劲都没能挣脱，反而将自己手腕挣得极疼。
庄泽年一向是个识时务的人，加上易怀歌在此，这个神医就算是再古怪也不会加害自己，便主将放松手腕，任由此人在自己手腕上探来探去。
片刻之后，莫剪衣将他的手甩开，又用方才的面纱擦了擦手，似乎是觉得脏了自己的手，看的庄泽年一阵唇角抽动。
莫剪衣对易怀歌道：“能治，不过难。”
庄泽年一愣，一时间没有听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反倒是一旁的陆军师有些诧异地看着莫剪衣，迟疑道：“你是说将军的腿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莫剪衣不喜欢将话重复第二遍，冷淡看了他一眼，就朝着易怀歌道：“你们现在还有仗要打，根本没能静下心来治病，还是好好打仗吧，战局平稳了之后，你们两个该解毒解毒，该治腿治腿。”
易怀歌知道莫剪衣对外人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见状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此战我们必定会赢的。”
莫剪衣哼哼两声：“希望如此。”
说着就回去了房中继续捣药了。
易怀歌走到庄泽年旁边，对着魂不守舍的庄泽年道：“既然她说能治，自然是有八成把握的，你别看她……”
易怀歌有些难以启齿地迟疑片刻，才道：“她虽然嘴比较毒，但是心地却是极好的。”
庄泽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神色复杂道：“她方才的意思是说我的腿真的能治？”
易怀歌道：“是。”
庄泽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半晌撑着头，有些无奈地笑了，他到现在还有些不可置信，总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一样，他低声道：“我受伤以来，请过无数医师，甚至连那些江湖郎中都请来瞧过，但是他们全都给的我同一个答案。”
没办法治。
他受伤直接伤到了底子，腿上根本没有半分知觉，那些郎中纷纷断言他若是想重新站起来只能等下辈子了。
就是这句话，彻底将庄泽年的希望给扑灭了，而就在他绝望的几年后，却有人说能将他的腿治好，这不得不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马上死了，这才会做这种春秋大梦。
到西北大营这一年来，庄泽年一直都是淡然稳重的，易怀歌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般落寞的神色，她神色一动，低声道：“不必担心，剪衣和其他那些郎中都不一样的，她既然说能治好就一定可以，我们只要将此战打完，就让她帮你诊治。”
庄泽年有些失笑，他现在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军中的医师或者是外面的郎中在易怀歌看来全部都是庸医了，和莫剪衣比起来，外面的那些医师医术还真的是不够看。
陆军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有些别扭道：“那当初将军用来救我们的药，也是出自这位莫神医之手了？”
易怀歌道：“是啊，那可是她花了好大力气研制好的。”
陆军师神色有些奇怪，半天才道：“多、多谢莫神医救命之恩，方才唐突了她，还望将军将我等的歉意转告莫神医。”
庄泽年也点点头。
易怀歌随意摆摆手：“不用在意，她那种性子也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
两人又和易怀歌说了些话，才打算起身告辞。
易怀歌道：“哦对了，明天我可能就不去营中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定要第一时间来通知我，懂了吗？”
庄泽年点头：“这是自然的，将军还有其他的要事要办吗？”
易怀歌摇摇头：“也不是，只是我这几日心绪有些不定，怕去了大营中会乱了军心，你这几天劳碌一些，有什么需要我处理的事情直接送过来即可，一些你能做主的，和元河冯进他们商量着来，还有原本望台城的守城护卫交接，你也要多往唐大人处多走走，商议出个章程来。”
庄泽年看到她将事情都说的井井有条，无奈道：“我都懂得，将军身体不好还是多多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