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愣了片刻,才失笑着揉了揉眉心,道:“老师高见,怀歌受教了。”
易怀歌极其聪明,唐延也不再多说,继续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唇枪舌战地商讨战术,倒是挺有意思的。
老先生在望台城守了十几年的城,城中的人敬他畏他,和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这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即使是在这么紧急的氛围中,老爷子也笑眯眯的,心情极好。
众人正在商讨对策,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将士,匆匆忙忙地胡乱行了个礼,急声道:“将军,关外五里处有看到数千军朝着望台城方向逼近。”
易怀歌一愣,接着脸色有些难看:“他们这么快就来了?——也对,他们是绝对不会等到我们安顿好了之后的,现在正是个好时候。”
程元河和项穹都本能地拿起了桌子上的剑,异口同声道:“我去。”
易怀歌沉吟片刻,道:“现在来不及再布阵了,他们很快便回到,没办法了,这样——项穹在这里等候,庄将军你来后方指挥,我和元河去。”
她此言一出,反对者成群。
庄泽年难得地皱眉道:“不可,你病还没痊愈,贸然出战太过危险。”
程元河也道:“那个莫神医有为你医治吗?她说了你能上战场吗?”
易怀歌不耐烦地道:“什么时候我能不能上战场也要她来决定了?不用多说了,我意已决,而且我这个人最惜命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不用你们来多操心。”
众人还想再说什么,易怀歌就猛地一抬手制住住他们,接着,朝着唐延行了一礼:“怀歌先走了,老师保重。”
唐延知道她的性子,一句废话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易怀歌拎刀便走,程元河无法,只好急急匆匆跟了上去。
庄泽年奈何不了易怀歌的臭脾气,只好无奈道:“唐大人,还是劳烦您能将望台城前方的山脉具体的地图给我一下吗?”
唐延道:“在你们来之前我便已经准备好了。”
他说着,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人拿出来一张巨大的地图,直接摊开在桌子上,将巨大的桌面都铺满了,上面密密麻麻画着一条连绵的山脉,树林山脉巨石,全都标注的整整齐齐。
庄泽年道:“多谢唐大人。”
唐延道:“不必客气,应当的。”
他说着,也不再打扰他们排兵布局,站起身招呼了一声,慢悠悠出去了。
唐延仿佛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姿态悠然的模样,有时候让人怀疑,就算是兵临城下了,他也会眼睛眨都不眨面不改色地喝他的茶。
与此同时,易怀歌和程元河带着草草驻扎的西北大军朝着望台城楼快速奔去,带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在望台城的百姓远远看到,听到这几天传的风言风语,顿时一阵心慌。
“是南锦国的人要打过来了吗?”
“看模样好像是的。”
众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神色全是掩饰不了的慌乱和惧怕。
“城会破吗?”这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中,就连程元河到了城楼上看到远处那乌泱泱的大军时,都情不自禁地升起这个念头。
“城会破吗?”
易怀歌已经换了身猎衣,肩上和膝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铁甲护着,她姿态随意地坐在城楼上,刀被她放在一旁,听到程元河喃喃自语,突然轻轻笑了,她偏过头,道:“你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程元河一愣。
易怀歌轻飘飘说完这句极其自负的话之后,便轻轻摸了摸自己胸口衣襟中坚硬的东西,她犹豫一瞬,还是将那东西从衣襟中扯了出来。
在一旁的程元河随意一瞥,发现那是一个染了血的护心镜。
“将军?”
这个护心镜一看用的时间就比较久了,上面已经在磨损得看不见本色了,侧面上也沾染着褐红色的污渍——常年征战的人一眼就能瞧出那是血沾上了之后因为时间太久才变成的褐色。
易怀歌低着眸看着那破旧的护心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道:“这是我大王兄的护心镜。”
程元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大王兄是谁,回想起那位惊才绝艳的大皇子的下场,顿时有些唏嘘。
易怀歌喃喃道:“他在看着我呢,我绝对不能输,我不能……不能什么都没有做成就死了,这样根本没脸见他。”
程元河见她越说越离谱,直接截口打断她的话:“将军!我们还没打,你怎么就先操心起这种事来了?”
易怀歌似乎被震醒了,她轻微发着抖将护心镜塞了回去,偏过头勾唇一笑:“你还有脸说我,你不也是还没打起来,你就开始操心城会不会破的事情来了吗?”
程元河回想起来自己方才心里闪过的念头,顿时哑然。
易怀歌轻巧地跳了下来,拍了拍程元河的肩,道:“所以,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怎么打赢这一仗就好了。”
程元河点点头:“是。”
不消片刻时间,西北大营的将士便在望台城城楼上准备妥当,就在他们等着南锦军攻过来时,却又有传令官飞奔而来,冲进城门后,踉踉跄跄跑到易怀歌身边,喘着粗气道:“将军,他们……他们在、在五里之外的地方停下来了,看模样似乎打算驻扎。”
易怀歌这下眉头终于皱了起来:“驻扎?你确定没有看错?他们选这个时候朝着望台城来,不可能只是驻扎这么简单?主将是谁?”
传令官道:“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看错,他们已经运来了大批军需,在原地扎营了,主将就是南锦国边疆的驻扎主帅,贺现。”
易怀歌沉着脸,低声道:“继续盯着,再去探!”
传令官:“是。”
等到传令官火急火燎离开了之后,程元河才低声道:“他们或许是因为不太了解望台城关口的地势,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将军,现在要如何做?”
易怀歌冷着脸,手指死死握着刀柄,冷声道:“不如何,原地待命,看他们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程元河:“是。”
易怀歌不知是不是毒性没稳定,脸色有些发白,她随便寻了个地方直接席地而坐,撑着头休养生息。
程元河将命令下达下去后,便朝着易怀歌走过来,看着她难看的脸色,沉默半天还是道:“将军,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易怀歌恹恹地摆摆手,道:“没多大事,不要总是瞎操心。”
程元河见她神色凝重,也不好再多嘴,只好闭了嘴,起身去盘点军需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传令官再次回来了,易怀歌一直在等消息,见状立刻起身,但是大概是起得太急了,她眼前一黑,险些直直栽在地上。
不过她对这种已经情况已经习惯了,很快就稳住,朝着传令官快步走去:“如何了?”
传令官道:“从边关的方向又过来了一大批军队,似乎也正打算在五里外之主驻扎。”
程元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闻言沉声道:“他们果然是想要将整个南锦都逼近来,也就是说,在没有弄清楚望台城关口的地势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攻过来的。”
易怀歌也点点头,不过神色还是没有缓和下来:“望台城之前并没有朝外封锁,所以这里的地势很容易探到,就算不是今天,也就是在三天之内了。”
她说着,突然朝着一旁的墙上砸了一拳,将程元河和传令官都吓了一跳,慌张地看着她。
易怀歌从之前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怒意,此时终于积累到了一个顶点,她死死咬着牙,低声道:“那个贺现,是在耍人玩吗?”
声势浩大的过来,却只是驻扎营地,易怀歌摸着自己怀里的护心镜,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我在慌什么?”易怀歌茫然地心想,“此战若败,我最坏的结局也只是身死战场罢了,这不是每个战士的最终归宿吗?我到底在慌什么?”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慌什么,她随意叮嘱了程元河一声,便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离开了城楼。
程元河看着她似乎有些不稳的情绪,抿了抿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易怀歌从城楼快速回到了住所处,莫剪衣正窝在她的床上翻看着一册医书,此时看到她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眉头一挑:“回来了?这么快?”
易怀歌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一把将莫剪衣扯起来,道:“我现在莫名觉得慌张,你给我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毒的缘故?”
莫剪衣被无缘无故地抓起来,有些疑惑,但是还是将手在她脉上探了探,片刻之后,道:“你现在毒性已经被我用银针封住了,怎么可能会受毒性干扰?你没事吧?”
易怀歌摇了摇头,她回想起年前南锦军半夜偷袭时的预感,有些难受地按住了胸口,脸上有些难看。
莫剪衣吓了一跳:“你真的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