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和莫剪衣到了议事的房间后,军中有些身份的人已经聚在此处,似乎正在商讨军情,一抬头看到两个人并肩而来,全都是一愣。
易怀歌在西北大营一年,他们也都看习惯了,所以眼神全都直直地落在莫剪衣身上,庄泽年和陆军师大概是知道莫剪衣并不是表面上这么无害,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冯进这两天伤也好了许多,此时正和程元河坐在一起商议首站谁去,一看到莫剪衣,他眼睛直接亮了,在一片寂静中嚷嚷道:“将军,这位美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莫剪衣眸子一寒。
庄泽年和陆军师都是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厉害了,当即纷纷给冯进使眼色,可惜冯进这个粗汉子根本看不出那两人脸上的警告之色,还期待地看着易怀歌,希望她解答。
易怀歌嗤笑一声,在莫剪衣肩上拍了拍,道:“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说话做事不过脑子。”
莫剪衣也不好在易怀歌的地盘发脾气,只好忍气吞声地将那如同刀子的目光收了回来,跟着易怀歌坐在首位。
莫剪衣站在长桌旁,道:“相信诸位也都知道了,这位是莫神医,我们自小长大,是挚友,还望诸位给我个面子,不要为难她。”
莫剪衣冷冷朝着那些副将和将士扫了一眼,众人立刻情不自禁地移开了视线。
庄泽年胆战心惊地想:“祖宗啊,就她在那一战,连靠近她的人都没有,怎么会有人想要去为难她?”
众人纷纷附和地应了一声。
易怀歌道:“你们刚才是在商议军情吗?现在南锦那边到底如何了?”
程元河在长桌上的沙盘上点了个位置,道:“他们的数万大军已经在此地扎营,据前方将士来报,他们已经在准备军需了,大概也就今天或者明天了。”
易怀歌道:“他们的数万军应该是不会直接全部过来的,望台城有亮出薄弱之所,易守难攻,但是人数不够还是极易被他们攻过来,程元河,若是他们真的攻过来,你一般人在此地守护,关口破你就死。”
易怀歌在沙盘上指了个关口,语气十分的随意。
程元河:“……”
程元河再次回想起了上一仗时易怀歌让传令官告知他若是收不住关口就要他提头去见的恐惧,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再加上其他将士也都在,他不便当众诋毁主将,只好没好气道:“末将领命。”
易怀歌又点了另外一处关口,道:“冯进、项穹,你们两个在另外一处关口守着。”
项穹、冯进:“末将领命。”
程元河:“……”
他忍了又忍,没好气道:“将军对他们就没有什么狠话要说吗?”
易怀歌“哦”了一声,懒洋洋地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淡淡道:“你们两个尽力而为就好。”
程元河:“……”
更气了,如果不是知道易怀歌不是那种会记仇的人,程元河真的会觉得她是在针对自己了。
一旁的人都纷纷低笑了起来。
一旁的莫剪衣一直心不在焉地甩着腰上的穗子玩,大概是听的不耐烦了,她打了个哈欠,声音没有丝毫压低,道:“好了吗?商量个布局还要花那么久时间吗?”
众人一片沉默。
易怀歌面不改色,大概是习惯了,道:“你若是觉得烦,要不先去伤病所去瞧瞧吧。”
莫剪衣低眸懒洋洋地看了看自己涂着丹蔻的手指,含糊道:“算了吧,我脾气不好,如果你不跟着我可能会去杀人而不是救人的。”
众人:“……”
庄泽年和陆军师顿时一脸不忍直视。
莫剪衣说的轻飘飘的,将一众偷看他的将士吓得不轻,眼神收回,再也不敢往这蛇蝎美人身上飘了。
易怀歌没觉得诧异,“哦”了一声,道:“好,大概就这些了,若是军情有变,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庄将军和我到时候回去城墙上守城,如果城真的破了,我就把庄泽年从城墙上推下去。”
庄泽年:“???”
他没忍住,憋着气开口道:“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去?”
易怀歌坏笑道:“殉国啊。”
庄泽年:“……”
易怀歌看着他的神色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轮椅扶手,道:“开玩笑的,你还真信了,那剩下的细节你们商议吧,我陪莫神医去伤病所一趟。”
“是。”
两人施施然离开了,一阵药香在整个房间中久久不散。
庄泽年撑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两人还真的是挚友,连心狠的性子都一模一样。
刚才易怀歌说的那句话不可能是玩笑话,若是真的城破,她可能真的会将自己推下去,毫无顾忌之后,自己奋战到最后一刻战死沙场,成全她最后作为一个将军的尊严。
易怀歌和莫剪衣并肩往伤病所走着,很快便感觉到一个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莫剪衣抬头一看,暂时收拾出来的伤病所到了。
伤病所中还有着年关时受伤未痊愈的将士,几个军医在一旁忙碌着,天色这么冷他们脸上却已经全是热汗了。
莫剪衣冷淡地看着那草草搭起来的草棚,神色有些嫌弃:“这就是你那伤病所?在这个地方受冻不怕病情加重吗?”
易怀歌哀声叹了一口气,道:“没办法,我们搬来望台城并没有几天,那么多人全都挤过来,自然是场地不够,不过唐大人已经在筹备了,大概今晚就能搬过去了。”
莫剪衣冷淡地“嗯”了一声,没再往里面走了,她随意扫了一眼,道:“这里大概都是年关那场战的将士吧,大概活下来的受得都是皮外伤吧,用不着我,我就不进去了。”
易怀歌点头,也没打算让她进去,她朝着那几个军医招招手,道:“那几个庸医,来,过来。”
几个“庸医”一看到易怀歌就觉得头大,大概是被叫“庸医”叫习惯了,也懒得再反驳,连忙将手中东西放下,在一旁的清水中洗了洗手,这才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易将军。”
易怀歌随意抬抬手,道:“这位是莫剪衣莫神医,之后你们有什么治不好的病或者伤就来找她。”
军医们连连称是,说完之后,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眼睛顿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莫剪衣,哆哆嗦嗦道:“将将将军……方才说她她她是谁?”
易怀歌勾唇一笑,道:“莫剪衣。”
几个军医险些抽了过去,只要是行医之人,全都听说过莫剪衣的大名,并且大部分人都将她奉为医术的巅峰,碰到她开的一张方子都恨不得捧着供起来,更何况是见到了真人。
莫剪衣大概都习惯了一些医师对她的态度,神色睥睨地瞥了他们几眼,对易怀歌道:“这就是你说的那几个庸医?把毒当成风寒的那个?”
易怀歌还没说话,那几个军医就拼命点头:“是是是,是我们。”
易怀歌忍笑,道:“他们医术还不错,只是之前那个毒太奇怪所以才没诊出来,我说的玩笑话,你别放心上。”
莫剪衣:“哦。”
军医们立刻一改之前对易怀歌嫌弃的态度,眼睛发亮地看着她,险些把她供起来。
易怀歌被他们看得毛骨悚然,干咳一声,道:“那这几日就劳烦你们了,先去忙吧,我带莫神医四处看看。”
军医们连声答是,忙不迭地离开了。
易怀歌带着莫剪衣在新驻扎好的营地上随处乱晃,心不在焉道:“我在想,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莫剪衣嗤笑一声,道:“他在想着到底怎么才能把你拉下马,把你的军权全都收回来纳入手中,我说易怀歌,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让他这么忌惮你,把你打发到了边疆来都不放心?”
易怀歌看着天边云霞,幽幽道:“大概,是我太优秀了吧。”
莫剪衣:“……”
“你要点脸。”
易怀歌笑了起来,半天才道:“等吧,等援军吧。”
莫剪衣反问道:“那要是等不到呢?”
易怀歌眨着眼睛道:“你觉得我若是战死沙场,能不能算给我大王兄一个交代?”
听到易怀歌说到大王兄,莫剪衣一直冷峭的脸登时一愣,接着有些苍白地移开了视线,她嘴唇轻轻抖了抖,半天才道:“不、不要胡说。”
易怀歌看着她抿得死紧的唇,又道:“剪衣,我大王兄的事情真的和你无关,这么些年了,你还在自责吗?”
莫剪衣根本不想听关于易长歌的所有事情,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慌乱,随便寻了个方向就要离开。
易怀歌道:“他若是在天有灵,绝对不会看着你这么折腾自己……”
莫剪衣脚步一顿,她深吸一口气,缓慢转过身看着易怀歌,眼睛却很快红了:“当初是我没能救得了他,是我医术不精所以才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易怀歌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在她颤抖的肩上拍了拍,道:“这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