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现掀帘而入营帐时,几个副将已经等候多时,看到他过来立刻起身相迎:“将军。”
贺现冷淡扫了他们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不回去好好准备明日的战役,来这里做什么?是终于想好如何请罪了吗?”
今日攻打望台城关口的李林副将脸色苍白,在战场上被程元河一刀看在肩胛骨,险些将他半条臂膀直接砍断,现在正吊着胳膊,他神色难看,道:“将军,首站是我们情敌了,先行军未曾想到他们关口的地势那么易守难攻,所以……”
贺现冷笑了一声,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贺现这个人大概是常年挣扎沙场的,就算只是冷冷站在那,眼眸冷淡一扫,都能将这些没怎么见过血的副将惊的浑身发憷,准备再多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
贺现步履沉重地走到主位旁,身上的铁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铁器的撞击声,即使知道临到阵前贺现根本不会将他们这些将军怎么样,但是他们还是控制不住的心生畏惧。
贺现在他们畏惧的注视下将椅子扯开,单手撑在长桌上,气势着实逼人,他冷冷道:“在临上阵之前,我们有没有商讨过望台城的关口地势到底是怎么样的?”
李林想起来前几日那次商讨战役,脸色顿时更白了。
贺现的手指轻轻地在长桌上敲了敲,一声一声如同敲在众人的心头:“我明明白白地说过,望台城关口的山脉连绵不绝,直接绵延到隔断河上游,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已经入境却还是必须要攻打望台城的主要原因。”
李林低声道:“……是。”
贺现又道:“那我后面又说了什么?你来告诉我。”
李林讷讷地重复之前贺现说过的话:“两处关口易守难攻,若想轻易攻入,难于登天。”
他说完之后,自己都愣住了。
贺现猛地将手拍在桌子上,将众人吓了一跳,他眼神如刀锋般锋利,冷声道:“我明确地告诉过你们,要靠计谋取胜,而你们呢?直接让先行军大摇大摆地直接上阵,你以为楼台的西北大营那帮痞子兵是这么好对付的吗?还是说,你对自己手下的兵太过高估了?”
李林犹豫半晌,才微微咬牙,低头道:“是我疏忽了。”
贺现冷笑一声,讽刺之意明显。
一直在李林旁边的另外一名五大三粗的副将强行忍了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他按着桌子站起身,瓮声瓮气道:“既然贺将军是我们所有军队的主帅,既然知道此战一定不会胜利,为何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
贺现冷冷瞥他一眼,道:“你是谁?”
那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单手举于胸前,郑重其事道:“末将乃是南锦北军主将云岭!”
贺现道:“哦,云岭,就是前些日子死在易怀歌手下的那个倒霉将军的同僚?”
云岭脸都青了:“你……”
贺现虽然平日里看起来积威犹重,总是一副稳重冷漠的模样,但是说起话来却是极其刻薄的,他似笑非笑道:“你既然问了我这个问题,应该就是忘记了你那同僚到底是如何死的了?”
云岭一愣,继而看着面前这个气势十足的男人,艰难道:“你果真是为了让我们自取灭亡的……”
贺现嗤笑一声,道:“我原先还一直以为你是不知变通,现在看来,还真是错怪你了,你哪里是不知变通,简直就是愚蠢不自知。”
云岭本能地将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一直守在旁边的戴着鬼面面具的将士几乎是在瞬间就拔刀出鞘,直接落在了云岭的脖子上。
贺现看都懒得看,微微闭眸,道:“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战场可不是你们平日里随意玩耍的地方,既然你们眼高于顶,觉得楼台军都是一群随便打打就能击溃的残军,那么,你们想要做什么我全都不会去管,这不叫让你们自取灭亡,而是杀鸡儆猴。”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愕然看着他。
虽然在追逐之战全军覆没时他们就已经有了这个猜想,但是听到贺现说出来还是太过震惊。
一旁的李林颤声道:“我们同为南锦军,你……你这样不是自断臂膀吗?”
贺现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觉得我们这些大军全为南锦军,那你知道楼台军那称呼我们为什么吗?”
众人全都看着他。
贺现一字一顿道:“叫我们,乌合之众。”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贺现道:“但是我觉得他们这么称呼我们,完全没有错,就这么东拼西凑过来的虾兵蟹将,一个个全都是眼高于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将士,就算聚在一起,也还不如一盘散沙来的有用。”
他这句话说得太过了,所有人全都露出了愤然之色,云岭那个暴脾气也不管脖子上的刀,一拍桌子,厉声道:“贺现!你不过就算镇守边疆时间长了点,论官衔我们有的人还高于你,在这四军联盟中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说话行事不要太过狂妄!”
贺现朝着身后鬼面面具的将士轻轻瞥了一眼,将士立刻会意,反手将刀收起,恭恭敬敬退后,继续一动不动充当大帐内冰冷的摆设。
贺现丝毫没被他的话所震慑住,依然是一副睥睨冷傲的态度,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们既然不想听从我的安排,那边带着你们那些兵再去攻打关口试试看,看看到底是你们的躯体硬,还是他们的关口牢。”
有了李林和之前那个副将的前车之鉴,此时被贺现这番话说得,自然是没人敢再当这个出头鸟,就算心有不甘,也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贺现堪称强盗的行为将他们堵得哑口无言,这才开始将桌上沙盘推上,道:“明日关口之战,云岭带人前去攻打。”
云岭微微咬牙,冷嘲热讽道:“贺将军这是打算让我听你的话去送死吗?”
贺现一说起正事,就收起了方才怼天怼地的架势,对他的嘲讽就当做没听到,轻轻指了指靠近护城河的关口,道:“攻打这里,另外一处关口太过狭窄,他们只要源源不断的人守住,一时半会我们是攻克不下的,所以我们只能另辟蹊径,攻打这处。”
众人看他说的这般郑重其事,也收起了脸上的不满之色,全都凑了过来。
李林仔细看了半天,道:“可是这处关口地势虽然空旷,但是太过陡峭,骑兵受辖制太多,怕是不太稳妥。”
贺现道:“在战场上,没有稳妥不稳妥之说,按照我说的,将一半兵力攻在上面,骑兵先行。”
云岭看了半天,才低声道:“是。”
与此同时,在望台城中,三军主帅易怀歌却没有南锦军那边郑重其事,她将所有事情安顿好,便慢条斯理地到了庄泽年的营帐中。
庄泽年一直都在驻扎营地中没有回去,此时正在和陆军师一起盘点军需,看到易怀歌过来,他勉强一笑,道:“这么晚了,将军怎么不去休息?”
易怀歌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却很有精神,道:“没什么,暂时睡不着,便来这儿看看。”
陆军师道:“你来的正好,我和庄将军正在盘点着要将多少军需投入城池关口,你也来商议商议吧。”
易怀歌嗤笑了一声,道:“你这个军师怎么什么时候都没有用啊,这种事情你还要我来给你出主意?”
陆军师差点气炸,他发现只要易怀歌一开口,他十回有九回都想拉着她一起同归于尽,实在是太气人了。
易怀歌涮了陆军师一顿,心情更好了,她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将桌子上的军需盘点的册子捧起来随意瞥了几眼,又指了指一旁的纸张,道:“这是你们初步商议好的军需下放?”
庄泽年道:“是。”
易怀歌眼睛眨都不眨,道:“弓箭数量放少,将另外关口的投石器挪过去,城池关口地势虽然宽阔,但是却从关口处到远处荒原却是很陡峭的,到时候就算石头未落到敌军,也能根据地势往前滚。”
陆军师心道这招可真阴损啊,但是还是很兴奋地将投石器给写在了纸上。
庄泽年在一旁盯着陆军师写完,才道:“将军为何一定料定明日他们会攻打城池的关口?”
易怀歌办完正事,十分不讲究地撑着双手坐在了桌子上,两条修长的腿来回荡漾,她吹了几声口哨,道:“因为我对贺现有些了解。”
庄泽年:“哦?可是我记得你们两个好像并未交过战。”
易怀歌道:“了解并不一定就要交手,我只是在前几日将他的那几场大战役全都了解了一番,推算出来的罢了。”
庄泽年露出疑惑的神色。
易怀歌道:“贺现此人,倨傲不羁,心狠手辣,就算是对自己国家的兵也是毫不留情,该舍就舍的,所以今日的战役定然不会是他的手笔,唔……虽然我也想不出原因,不过大概和那些乌合之众不服他管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