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河带人到了关口后不到半个时辰，便感觉到了地面的轻微震动。
他自来比冯进项穹谨慎，飞快上了烽火台，不到片刻便看到远处一片黑压压的军队踏雪而来，虽然是黑夜中，但是微弱的月光倾洒下来，军队显得越发明显。
程元河怒喝一声：“立刻去大营禀告庄将军！”
传令官立刻驾马狂奔而去。
南锦国为首的副将满脸戾气，看着关口出亮起的火光冷笑一声，振臂一挥：“南锦儿郎们！给我踏碎他们的关口！”
跟在他后面的黑色铁骑齐声道：“是！”
程元河冷眼看着那黑压压的大军迎面而来，面无惧色，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便带着关口绝大多数兵力直接迎上了那相比之下堪称庞大的军队。
前几日雪才刚停，地面上的积雪白洁一片，未被任何东西染指，百里之外连个脚印都没有，南锦国的黑压压铁骑大军从北而来，将那宛若白绸的雪地踏成一片斑驳的碎光，和身着白甲的楼台国直接碰撞。
黑与白在宛如白色画布的雪地上瞬间相融，兵戈相撞声彻底响彻整个寂静的关口，腊月寒夜的风比那雪山之巅还要寒冷，但是交战之后每个将士的热血却比那火焰还要热烈。
程元河几乎在两军交战后的瞬间就斩杀了数人，手中长剑上沾满了鲜血，血顺着冰冷的剑尖往下滴，将地面上的雪泥染了鲜红一片。
程元河所带的五百人对上那近乎三千人的兵力，虽然靠着一腔守护关口的热血支撑，但是人数终究还是太少，不久后便觉得有些吃力。
不过很快，不到半个时辰，西北大营便派来了一支援军，浩浩荡荡地横冲过来，几乎是在瞬间便扭转了节节败退的占据。
程元河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回到关口，传令官正好看到他，过来行礼。
程元河道：“虚礼别行了，我不是让你把情况都告诉庄将军了吗？为什么只来了这么些援军？将军怎么说？”
传令官道：“这是易将军下的命令，她说敌军是从承绍城而来，乌合之众不必多浪费战力，两千军力足以应对。”
程元河的脸色沾了许多的血，他不甚在意地用手抹了抹，闻言诧异道：“易将军？她的病痊愈了？那她还说了什么？”
知道有易怀歌坐镇，程元河内心不知道为何突然安定了下来，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对易怀歌的自信从何而来。
他低低道：“没事就好。”
传令官一板一眼地将易怀歌说的话重复：“将军还说，若是关口沦陷，程将军你若是没战死，那就提头来见。”
程元河：“……”
程元河满是杀意的脸色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才咬牙切齿地心想：“怎么不病死你？”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大营中若是有突发情况，随时过来禀告，告诉将军，今日有我在，关口就绝对不可能失陷。”
传令官：“是！”
程元河拎着剑听着那震天的厮杀声和兵戈相撞声，天寒地冻之间却让他久违地感觉到了一股炽热。
西北大营常年驻扎边关，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经历过像样的战争了，有时候极其好战的冯进都在戏言说若是再没有一场战争打，将士们的刀剑都要生锈了。
此言虽然是玩笑，但是每次都会被庄泽年给骂回去。
没有人不喜欢平和，有些人巴不得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都没有战争，将士们不必为了守护疆土而头洒热血，百姓也不必为此流离失所奔波他乡。
这些道理虽然他们都知道，但是像冯进程元河项穹这种靠着军功而一点点爬上这么高位置的人，对于战争、鲜血、厮杀早已经是深埋在骨子里的了，虽然平时看着蛰伏不显，但是一旦到了战时，他们就像是睡懒觉的虎狼，伸出利爪，张开尖利的獠牙，能将敌国来犯者撕个片甲不留。
程元河沾着点血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凛冽的笑意，看着竟然比那周遭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他翻身上马，拎着剑再次加入了战局。
刀剑无眼，却能杀敌护国。
与此同时，项穹和冯进带着西北大营大部分的战力赶往了南边关口，整个大营中所剩战力并不多，但是保护得了两名大将是足够的了。
整个大帐灯火通明，易怀歌和庄泽年聚在主帅营帐中，桌上的沙盘已经推起，一旁的桌子上也放了一张地图，传令官来来回回进出禀告军情，索性将大帐的帐帘撩开，寒风顿时吹散了整个大帐中的暖意，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了。
两军主帅一个病一个残，在这寒冬腊月的深夜中都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聚集在沙盘前听战报，看着着实有些凄惨，就连守在门口的将士都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们都知道此番战争离了他们两个任意一个都不行，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守卫着，不置一词。
易怀歌披着披风，几乎想要将火盆抱在手里了，她微微发着抖，点了一处沙盘的位置，脸色苍白对庄泽年道：“我上次和元河一起前去了隔断河的上游，花费的时间并不多，若是大军从那里前来，许是再过片刻就能攻到了。”
庄泽年盯着易怀歌手指的地方，皱了皱眉道：“将军确定他们会从那里渡河吗？”
“不确定。”易怀歌耸了耸肩，还没等庄泽年无语，她就轻轻眨了眨眼睛，道，“可是他们若是不再那里渡河的话，其他地方就没办法了呀，而且那在北边关口的三千兵力不就白白浪费了吗？放心吧，南锦国的将军一看就是个聪明人，不会做那种无用功的——对了，我还没问，南锦国的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庄泽年常年驻扎在这里，对南锦国军中比较重要的关键人物也有所了解：“南锦国驻扎在边疆的主将是个名唤贺现的人，据说此人精通兵法，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身边还有一个据说百战百胜的副将，名唤姜姑左，此番前来侵袭的人八成就是他。”
易怀歌听到姜姑左的名字，微微眯了眯眼睛，她修长的手轻轻摸了摸下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沉吟道：“姜姑左……呵呵……百战百胜？”
庄泽年一看到她这个表情就觉得肯定没好事发生，唇角抽了抽，道：“易将军，想什么呢？”
这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庄泽年除了公事也和易怀歌混熟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客气。
易怀歌勾起唇笑了笑，撑着下颌眯着眼睛看着庄泽年，笑道：“我再想，今夜过后，他可能就不是百战百胜了。”
庄泽年：“……”
庄泽年真心实意道：“你之前打仗也是这么自信吗？”
易怀歌奇道：“自信有什么不好吗？”
庄泽年这种稳妥人实在是没办法理解易怀歌这种喜欢走钢丝的时候，只好将其他的话憋了下去，道：“他们今晚若是不来的话，那要如何？”
易怀歌斩钉截铁道：“不可能，他们桥都搭好了，若是不来，我就率军从他们搭好的桥上过去，杀进他们的大营去，看他们还嚣张不嚣张？”
庄泽年：“……”
庄泽年不再理她，朝着一旁影子一样的易长风道：“快给你们将军煎药，她该吃药了。”
易长风：“……”
两军对战在即，这两位主帅倒也是心宽体胖，这个时候了还能插科打诨，也实在是放松得可以了。
庄泽年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自来都是个沉稳的人，别说此时正是紧急战时了，就是平常和几个副将在一起时也甚少会说玩笑话，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和易怀歌在一起竟然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了警惕，觉得万事都能完美解决。
庄泽年强迫自己严肃下来，他干咳了几声，恢复了原本严肃的表情。
此时，北边关口的传令官从外面呼啸而来，浑身挂着寒气冲了进来，跪地道：“启禀将军，北边关口程将军已将敌军打乱阵脚，此时正在收尾。”
庄泽年顿时松了一口气，易怀歌方才一直笑吟吟的神色却沉了下来，道：“不对，这太快了。”
不到一个时辰，三千军力竟然被这么容易就被击溃了？
易怀歌道：“你再回去和程将军说，告知他不可松懈，后面可能还会有敌军前来，再来一个人，前去南边关口告知冯将军他们，告诉他们，大批军队恐怕就要过来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传令官：“是！”
传令官领命前去，易怀歌本能地迈着步子在大帐中踱步，她围着沙盘走来走去，神思不知道飘去了何方，似乎在思忖什么，在一旁的人也不敢去打扰，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过很快，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道：“庄将军，驻地大营中还剩下多少兵力在？”
庄泽年虽然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还是飞快回答：“还有一千。”
易怀歌摸了摸下巴：“一千啊……”
庄泽年皱眉道：“将军难道是怀疑他们会派人来偷袭我们驻地大营？”
易怀歌眯着眼睛笑了笑，道：“不是怀疑，是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