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亲信道：“方才易将军正在和姜姑左喝酒，会不会是……”
易行歌怒道：“蠢货！他们饮酒也只能是怀歌带酒过去，姜姑左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毒？”
亲信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
易行歌急喘了几口气，才强行按捺住愤怒，问道：“中的是什么毒，可有解救之法？”
军医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半晌才回答：“这个将军的毒恕在下医术不精，还暂时没有遇到过，等会回去之后会和其他几个同僚商量着，呃，自当尽力。”
易行歌冷冷看着他，“自当尽力”这个回答根本就是可有可无，尽力了也有可能治不了，说了倒还不如不说。
之前易怀歌重病时，只要一清醒看到军医就会用一种冷然又不屑的目光冷漠瞪视着他们，让他们噤若寒蝉，不敢多说半个字，而这次倒好易怀歌直接中毒昏迷，从京城来的这位位高权重的四殿下却是直接代替了易怀歌，对着军医进行死亡凝视。
军医：“……”
他有些怀疑，自己若是说治不了，这位从京城来的四殿下会不会直接下令让他去给易将军陪葬。
这么会功夫，庄泽年和几个副将听闻消息急急忙忙跑到了易怀歌大帐中，也不避嫌直直冲了进去，看到易怀歌这副惨状纷纷白了脸色。
庄泽年被冯进推着轮椅过去，皱着眉道：“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易行歌坐在窗边冷着脸没说话，庄泽年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军医，微微挑眉。
军医苦着脸凑到庄泽年耳畔低低说了句什么，庄泽年脸色一寒，脱口而出：“怎么会？”
军医点了点头，表示就是这样。
庄泽年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时辰前易怀歌还是活蹦乱跳的，怎么就一顿饭的功夫就成这样了，他看到易行歌阴郁的表情，将一连串的问话都咽了下去，朝易行歌行了一礼，带着人出去了。
一出了大帐，那令人窒息的压迫力顿时消散，军医这才使劲松了一口气，他唉声叹气道：“我知道诸位将军想问什么，可是那易将军的脉象实在是太过怪异了，虽然和平常风寒的脉象无异，但是将军又毫无征兆的口吐鲜血，气若游丝，着实太过奇怪。”
冯进着急地几乎想要抓着他疯狂逼问了，那军医才慢吞吞地道：“所以我又探了她另外一只手的脉象，发现两只手的脉象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场的人就算再不精通医理的都知道一个人是不可能同时有两种脉象的，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军医道：“所以我才说她是中了剧毒，这种毒按照我们军中的医书根本没有办法治。”
冯进是个急性子，立刻道：“那要去哪里治？”
程元河比他冷静，思忖片刻才冷冷道：“难道不应该查出来下毒的人是谁吗？只要一查出来，解药还怕拿不到吗？”
此言一出，众人想了想，纷纷表示赞同。
庄泽年道：“元河，你去找长风查查看这几天将军入口的东西有哪些，冯进你去伤病所找齐所有军医来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研制出能压制的药来。”
两人领命前去，庄泽年旁边只剩下了一个始终安安静静的陆军师，他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并不是这几天中的毒呢？”
庄泽年任由他推着自己往大帐里走，闻言一愣，微微抬起头皱眉道：“什么意思？”
陆军师头脑极其灵活，他分析道：“今年年前易将军的那场大病，根本不像是普通的风寒那样简单，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就算是再严重的风寒也没有那么严重，延续时间那么久，当时军医探脉之后一口咬定是风寒，是不是说她那一次或者更久之前就已经中了毒，而因为脉象和这一回的另外半边脉象是风寒，所以军医才没有察觉出来。”
有了这个猜想，庄泽年一直摩挲衣服的手突然一停，他倒吸一口凉气：“那若是在年前就中毒的话，下毒之人根本是无迹可寻的，那解药……”
陆军师替他说完后面那句话：“解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了。”
庄泽年和陆军师猜想得没错，程元河和易长风将近三天易怀歌入口的东西全都悉数检查了一遍，发现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那天晚上在易行歌帐中用过一次晚饭。
但是看着易行歌那样急急忙忙的样子，根本也不可能是会向易怀歌下毒的人，庄泽年他们打消了想要对易行歌的疑虑，正打算找其他地方入口，一直一言不发的易长风突然开口了：“他……有可能会向将军下毒。”
众人一惊，程元河冷着脸挥退大帐中的其他人，才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四殿下那样的神色可不像是下毒的人。”
易长风自从知道易怀歌中毒昏迷之后，状态就一直不好，他死死握着拳，咬牙切齿道：“他确实不像是下毒之人，但是却也是知道将军是如何中毒的人。”
“什么意思？”
易长风的侧脸崩得紧紧的，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有亲信来报，说易将军醒了。
众人鱼贯冲进了易怀歌的大帐，发现她正斜躺在床上，脸庞惨白一片，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看起来似乎比上次年关之前的病还要重一些。
易行歌正坐在一旁端着药打算喂她，易怀歌蔫蔫一抬眼，看到众人过来，缓慢勾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她哑声道：“不劳烦四殿下了，让长风来喂我就好。”
易长风眸中似乎有水光，但是被他强行压制下去，快走几步上前不容置疑地接过易行歌手里的药，一只手将易怀歌轻轻扶起，低声道：“将军。”
易行歌自找没趣，意外的没有动怒，他冷眼扫了庄泽年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他一离开，其他人连忙走过来，看着易怀歌惨白的病容顿时都皱起了眉头。
易长风正要喂她药，却被易怀歌虚弱地挥开了，她弱声道：“这药没有用，别给我喝。”
易长风：“将军……”
易怀歌虚弱地咳了两声，道：“把你们叫来是有些事情要叮嘱一番，泽年。”
庄泽年被推到床榻旁，低声道：“将军，我在。”
“姜姑左便全交给你了，就算他不能为我们得来利益，我们也不能杀他，”易怀歌道，“他不能轻易放，更不能轻易杀，我知道你能把握好这个分寸的。”
庄泽年道：“我懂得。”
易怀歌勉强笑了笑，道：“四殿下这几日在军中你要仔细盯着，若是他真的做了什么拦不住的事情，就直接让他来找我，虽然可能到时候我给不了他什么回应了，不过他大概会看在把我害掉半条命的面子上给你个面子的。”
她此言一出，庄泽年和陆军师猜测的那些顿时有了答案，而易长风方才的那番话也不需要解释了。
庄泽年皱着眉，觉得她这话好像有些奇怪：“什么叫做到时候你给不了他什么回应？你……你对自己中的毒……”
易怀歌突然轻轻笑了笑，她微微摇摇头，神色恹恹，道：“这个你们就先别管了，将西北大营的事情处理好便可以了，过段时间京城中大概会过来送军饷，你派人去接收，哦，还有，承绍城中的事情也需要你们多加照应了，周长吟若是问起来，不要告诉他我病了。”
程元河被她这仿佛交代遗言的架势气得狠狠握着拳头，冷冷道：“病了？你现在还竟然觉得自己是病了？易怀歌，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傻子？”
他直呼易怀歌名讳已经算是以下犯上了，但是其他人大概都和他是一样的心思，没有人去斥责他，易怀歌也没力气和他吵，勾唇笑了笑，微微垂眸，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要担心，我那么惜命的人，都没有死在战场上，怎么可能被区区毒给弄死，你们太小瞧我了。”
她说着，突然觉得喉咙一热，一偏头再次吐出一口血。
众人：“……”
如果不是她这么一副虚弱的样子，几个人真的想打死她。
易怀歌看不得他们这副如同哭丧的架势，抹了抹唇上的鲜血，有气无力道：“赶紧滚吧，别在这里碍着我的眼，长风留下。”
庄泽年哀叹了一口气，见丝毫帮不上忙，只好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一走，易怀歌顿时伏在床头，再次咳出一口血，一旁的易长风连忙扶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此时易怀歌已经完全不在意别人接触她了，她吐了个死去活来，险些把肺吐出来，许久之后才奄奄一息地缓了过来。
“长风。”
易长风在一旁面无表情，眼圈却已经红了，他低声道：“我在。”
她胡乱抓着易长风颤抖的手，眼睛微微闭上，轻声道：“一有莫神医的消息，就让她立刻过来，多发几条催令过去，就说我马上就要死了，看她着不着急。”
易长风道：“我已经让人发了，莫姑娘她接到消息，定然会快马加鞭过来的。”
易怀歌点了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不会死的。”易长风低声喃喃道。
易怀歌突然轻轻笑了，她哑声道：“是啊，祸害遗千年，我易怀歌……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很快，她呼吸越来越均匀，不消片刻便平稳了下来，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