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征用了一个演武场,将里面操练的小将士赶到一边去,将场地空了出来。
此时正是日上三竿,那些小将士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可做,索性盘腿坐在一边围观了起来。
李胥将肩上的披风解了下来,轻轻搭在了一边的兵器架上,他将宽大的袖子缠在了手腕上以便行动,握着剑的手猛地一用力,微微偏着头看向一旁的冯进,浑身气质大变。
方才他披着宽大的披风长身玉立看着如同一个温养在府宅多年的富家贵公子一样风度翩翩,但是当他握着剑之后,浑身平淡冷漠的气息瞬间凭空变化出一抹骇然的狠厉,朝着冯进风一般席卷了过去。
冯进是个越战越勇的性子,原本对李胥这么一副孱弱的模样不抱什么希望,此时看到这一幕,顿时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两人招呼都不打,直接几步上前,长剑尖啸一声相撞在一起。
冯进惯于在前线冲锋陷阵,所以主动攻击,重剑直接抵在了李胥的剑刃中间,接着冯进蛮力压下,险些将剑刃逼得看到李胥身上。
李胥眸子一闪,直接一弯腰,斜斜地一脚踹在了冯进的膝盖上,接着握着剑的手使了一个巧劲,趁着冯进一个踉跄的时候后退一步,将身体稳住,接着眼睛眨都不眨地朝着冯进一剑劈下。
周遭的小将士见状都惊呼了一声,情不自禁地给冯进捏了一把汗。
不过冯进能坐上副将这个位置,定然不会被李胥这一招给伤到,他兴奋的“嘿”了一声,不退反进,手中长剑一挥,在剑刃落到他身上之前稳稳地挡住了。
在一旁围观的易怀歌眯着眼睛看着两个人刀光剑影打在一起,丝毫不觉得担心,反而叫一个小将士去给她拿壶酒,索性坐在演武场的一个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观战起来。
两个平日里比较跳脱的小将士也不怕易怀歌,颠颠地跑到她面前来坐着,微仰着头看着易怀歌,一人道:“将军啊,您说这两位大人哪一个胜算比较大一些啊?”
易怀歌道:“你们对你家冯将军就这么没信心吗?好歹他是个在边疆前线沙场征战这么多年的将军啊,你们啊……”
她边说边像模像样地叹气,另外一个小将士笑嘻嘻地开口,道:“其实也不是没冯将军没信心啦,但是将军您看啊,和冯将军对打的那位大人虽然身形不如将军魁梧,但却身手矫健,方才我看到好多次冯将军差点被伤到呢。”
易怀歌偏着头瞥了他一眼,小将士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胆大妄为了,还没来得及反省,易怀歌就拍在了扶手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要不咱们来打个赌吧。”
小将士一愣:“啊?”
易怀歌道:“啊什么啊?来打个赌,你不是挺看好李大人的吗,那我便赌冯将军胜,若是输了就必须答应对方一件事情。”
小将士:“啊?”
易怀歌一锤定音:“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小将士:“……”
小将士本能地想要拒绝,易怀歌却朝着战意盎然的演武场,道:“看,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
易怀歌说得不错,两人已经交了几十招,虽然旁人看得是两人势均力敌的模样,但是实际上李胥早已经后继无力,只不过他脸上依然一副成熟稳重之色,让人看不出端倪,直到被冯进一剑挑飞了手中的长剑。
四周一片寂静,接着立刻响起了一阵喝彩声,称赞两人的都有。
李胥面如沉水地将地上的剑捡起来,剑尖朝下,双手抱着剑柄,朝着冯进微微弯腰,道:“多谢将军手下留情。”
冯进打了一架显然心情甚好,丝毫不客气地走上来,重重拍了拍李胥的肩膀,大声道:“真是好小子,能在我手上撑了这么多招的人我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了!”
易怀歌在一旁凉凉道:“要让长风和你切磋切磋吗?”
冯进立刻怂了,连忙摆手:“小公子他不算,不算的。”
易怀歌嗤笑一声,没再打趣他,朝着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小将士比了个手指,似笑非笑道:“记住,一件事。”
小将士顿时欲哭无泪。
易怀歌又道:“你武艺不错,虽然聪慧,但是脑子不太会转弯,思考事情不太全面,也不会去看事情的细节,甚是缺少经验。”
小将士一愣,就听到易怀歌认真道:“李大人虽然武艺超群,但是还是没有见过多少血,你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来,他虽然招式狠辣,但是每次在即将落到人身上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微颤一下,虽说这是切磋,若是有意为之,这般交手也太过不尊重对手了。”
不光是和她打赌的小将士,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你们家冯将军,”易怀歌说着轻轻笑了笑,“没有陆军师的七巧玲珑心,没有程元河的沉着冷静,你们以为他为什么会坐上副将这个位置?”
易怀歌笑骂了他们一句:“真是蠢,不和你们说了,赶紧散了吧。”
围观的将士们顿时朝着她行了一礼,鸟兽散开了。
这么会功夫,李胥已经将披风系在了肩上,长身玉立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和冯进又寒暄了几句,这次朝着易怀歌走了过来。
易怀歌的酒壶正好空了,朝他露了个笑容,道:“身手不错。”
李胥道:“还差得远。”
“武艺高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努力勤奋便好。”易怀歌随便点了几句,站起来,道:“走,给你接风洗尘。”
已经是中午了,边疆的风吹来还是有些偏冷,易怀歌刚喝了酒,并没有觉得多冷,她眯着眼睛看着天边的云彩,道:“冬天要来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了。”
李胥跟着她朝大营里走,闻言轻轻笑了,道:“边疆中虽然环境艰苦,但是胜在清静,不必受世俗烦扰。”
易怀歌觉得他话中有话,道:“怎么了?在京城中过得不好?”
李胥摇摇头:“也不是,只是觉得在京城中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样,做什么都不得自由,久而久之便产生了些许不平,属下只是随便说说,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若是平常的下属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着易怀歌的面非议京城的事情,不过大概是易怀歌方才比他非议得更加厉害,李胥也没多少心理负担,说完之后无奈地笑了笑,道:“让将军见笑了。”
易怀歌道:“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本该时时兢兢业业,谨慎些也没错,不过你也不必想太多,如果没有做让人诟病之事,也不必时刻警惕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李胥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心里去。
边疆的接风洗尘也算不得什么大排场,就比平日里多加了几个菜罢了,一顿饭下来,李胥没有吃多少,一直安静地等到易怀歌吃完了之后才撂下筷子。
易怀歌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等到宴席散了之后,单独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营帐中,道“到底有什么事情?”
李胥欲言又止。
易怀歌最厌烦别人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样子,更何况还是个大男人,她立刻冷下了脸色来,道:“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现在不说,之后永远都不要说了。”
李胥思忖了半晌,才哑声开口道:“将军恕罪。”
他说完之后竟然直直跪了下来。
易怀歌:“……”
她丝毫不知道李胥到底搞得哪一出,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道:“你先起来再说。”
李胥还是不动。
易怀歌无奈,只好转过身坐在了软榻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道:“那你就跪着说吧,怎么回事?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她说着突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不过她话音刚落李胥立刻抬起了头,眸中隐隐有着慌乱:“不……”
易怀歌道:“那是什么啊?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李胥斟酌再三,才微微抖着唇开口道:“我……属下在皇城任职半年,因为家父和三皇子的亲眷有些关系,为我上下打点,所以我才被三皇子提点到了城防军中,半年时间到了副将的位置。”
易怀歌挑挑眉,怪不得她之前夸李胥青年才俊晋升飞速他也没多少欣喜,反而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易怀歌道:“提升了是好事儿啊,你本来也有这个才能,为什么因为这点事情就要告罪?”
李胥微微咬牙,才从牙缝中挤出来话,道:“但是我此次从皇城出发前来送军饷之前,三皇子私下召见了我一次。”
易怀歌闻言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叫你过去说了什么?”
大概是事情都说出来了,李胥也没了什么瞻前顾后的后顾之忧,索性将事情和盘托出,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小包药材,奉上来,道:“他命我将此物涂在将军入口的杯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