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泽年捏着一枚黑子,斟酌半天才落在了棋盘上,对面的陆军师见状轻轻笑了笑,道:“好一招以退为进。”
庄泽年含笑不语,陆军师看了半天,捏着白子正想要落下一子挽回一城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惨叫声,震耳欲聋,把陆军师的手惊得一抖,手中的白子匆忙掉下,落在了一个无用的地方。
陆军师:“……”
庄泽年笑道:“落子无悔,你输了。”
陆军师顿时恼羞成怒,将棋盘一推,怒气冲冲地掀帘而出,骂道:“是哪个小兔崽子叫唤那么大声音?没点规矩吗?!”
他话音刚落,程元河就从一旁冲了过来,脸上挂着点冷汗,故作镇静地干咳了两声,道:“将军在里面吗?”
陆军师不懂他这副脸色惨白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还以为有紧急军情,立刻点头,道:“在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是有敌军偷袭吗?”
程元河又干咳了一声,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小声嘀咕道:“没事儿,我就……我就随便问问。”
说着掀开帘子冲进了营帐中,半天没出来。
陆军师觉得疑惑不已,但是既然没紧急军情的话也懒得管他,正想要继续找那个害他输了的小崽子,一转过头就看到那篝火处一群人在撒了欢地疾跑,嘴里还在嚷嚷着什么东西。
陆军师:“成何体统?你们的规矩被吃了吗?”
他怒气冲冲地冲了过去,正要骂上一顿,站定之后直接看到了篝火旁的易怀歌,他立刻闭嘴了。
易怀歌身旁围了一圈的人,不过相对比刚才已经少了大半,她没有在意,反而兴致勃勃地压低声音,用着故作阴森的声音轻飘飘地讲着:“……那棺材盖子被推开到了一半就动不了了,众人等了一小会,突然听到里面发出来指甲在木头上刮过的刺耳声,‘嗑——吱’,听在耳畔甚是吓人。”
她说道这里,还压低声音,栩栩如生地模仿了一下那个嗑吱声,一旁的将士们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陆军师:“……”
这乱七八糟的到底在干什么?
“为首的汉子胆子比较大,率先靠近探头往那黑乎乎的棺材里看了一眼,”易怀歌继续道,“忽然——”
她原本声音压得极其低,说到这个“忽然”的时候猛地提高了声音,将一旁几个聚精会神听的小将士吓了个半死,“啊”的惨叫一声,险些一头栽倒,一时间人仰马翻。
易怀歌:“哈哈哈哈哈哈,你的熊心豹子胆呢?”
众人惊魂未定,都因为害怕想要离开,但是又想听接下来的剧情,别别扭扭了半天。
陆军师:“……”
他终于知道了刚才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大声的惨叫了,敢情是易怀歌在这里讲鬼话戏本拿这群二百五消遣啊。
易怀歌笑完之后,看着众人全都面有菜色才收起了笑容,继续道:“忽然,一只惨白惨白的手从棺材里伸出来,一把扣住了那男人的脖子,将他硬生生拖了进去,那不是人的东西速度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男人撕心裂肺惨叫了一声,转眼就消失了。”
她说完停了一下,一个小将士弱弱地问:“那将军啊,里面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易怀歌道:“想知道啊?”
所有人同时点头,就听到易怀歌十分混账地说:“不告诉你们。”
众人:“……”
易怀歌:“今天天色太晚了,大家没事儿干赶紧去洗漱睡觉吧,要是真的想知道后续如何,找个空闲时间,我再继续讲给你们听啊。”
一旁的将士也弱气地开口,试探道:“将……将军啊,咱们下次能不能白天的时候再讲啊。”
易怀歌道:“不行。”
他没想到会被拒绝,还被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啊?为……为什么啊?”
易怀歌神秘兮兮朝他一笑,道:“这种故事,肯定是晚上的时候讲才会有意思啊,难道你们不觉得很有趣吗?”
众人默默无言,都没说话,但是同时在心里腹诽:“你是觉得很有趣了,但是你看看周围,原本围着篝火旁有一百多人,此时还剩下的就只有二三十了。”
但是这种话他们也只在心里想想,不敢真说出来,都纷纷给易怀歌行了个礼,三五成群地离开了。
易怀歌没有起身,将腿伸长,赖叽叽伸了个懒腰,对一旁的李胥道:“怎么样?我讲得还不错吧?”
这一个晚上,在旁人都被易怀歌讲得故事吓个半死的时候,只有李胥默不作声地坐在原地,面不改色,像是一点都不惧怕,他笑了笑,道:“很不错。”
“你不怕吗?”
李胥淡淡道:“没什么好怕的,这都是假的。”
易怀歌道:“哈哈哈,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是还是不可自制地去联想,如果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通透就好了。”
李胥笑了笑,没说话。
易怀歌随意地朝着一旁意犹未尽的冯进打了个招呼,懒洋洋说了句“改天说”,冯进立刻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冯进看着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实际上胆子也确实很大,今晚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被易怀歌那声情并茂的故事吓得魂不守舍的,也就他非但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好玩。
冯进和李胥不一样,他并不是觉得这些东西是假的而不害怕,而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以及冒险精神,看他那种兴奋的模样,如果当真遇到了那棺材中的鬼东西,他可能会第一个冲上去把那装神弄鬼的东西给揪出来。
陆军师在旁边旁观了许久,终于等到人散了,连忙追到了冯进,揽着他的脖子把他硬拖到了一边,低声道:“今晚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冯进眼睛发亮,道:“讲鬼话戏本。”
陆军师:“……什、什么?怎么突然讲起来这个了?”
“你也都是知道的,来参军打仗的人往往几年都出不了一次大营,在这种鬼地方待得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冯进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口气,道,“而那些会讲戏本的人也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段,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现在正缺新鲜的戏本来听得打发时间,更何况是从没人讲过的鬼话戏本了。”
陆军师没听多少,也就听了后面那一小段,觉得讲得确实有点吓人,沉默了半天才道:“你……你就不怕?我看其他人都吓得乱跑。”
冯进道:“不怕啊,这有什么可怕的,若是那种鬼东西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一把拔出我的刀……哦,今天没带刀啊……反正到时候我就拔刀一刀砍过去,管他是人是鬼全都送他下地狱。”
陆军师:“……”
陆军师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又想到了一个事情,道:“那元河呢?我方才看到他慌慌张张跑进庄将军大帐了,现在还没出来。”
冯进:“啊?我不知道啊,我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戏本,啧,走,咱们去看看。”
两人一起撩开帘子进去了庄泽年的大帐,一抬头便看到程元河正脸色苍白地坐在庄泽年的对面,捏着杯子在喝水,丝毫没发觉他们进来。
冯进有些坏心眼地突然原地大喝了一声,程元河手中的杯子险些直接盖到对面庄泽年的脸上。
冯进:“哈哈哈哈,元河你竟然怕这个?哈哈哈哈!”
程元河:“……”
程元河咬牙切齿地瞪着冯进,没好气地将杯子放下,道:“她讲完了?”
冯进走了过来,道:“没呢,不过天色太晚了,所以大家都散了,等之后找个时间再继续讲,哎,到时候你还去吗?”
程元河冷冷瞪着他,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去个球!”
庄泽年在一旁边喝茶边笑:“真的有这么可怖吗?”
冯进:“我觉得还成啊,挺有意思的,等下次将军也一起去吧。”
庄泽年道:“我还是算了吧。”
他朝陆军师招了招手,道:“还来再下一盘吗?”
陆军师反正闲来无聊,道:“成啊,来。”
冯进道:“那我就先走了,明天早上还要起来操练。”
他说着行了一礼,转身雀跃地离开了,看起来心情着实不错。
两人重新弄好了棋盘,下到一半的时候陆军师疑惑地看着一旁的程元河,道:“元河,你怎么还不回去?还有事吗?”
庄泽年也一起看着他。
因为西北大营的营帐有限,除了主帅帐外,其他的都是很多个人挤在一个营帐中,副将的话则相对好些,两人一个营帐,而程元河和陆军师便是住在一起的。
程元河抿着唇,盯着二人中间的棋盘,道:“你还有多久才能好?”
陆军师道:“这个不确定啊,大概需要挺久的,我还要和将军商谈些其他驻军的事情,可能要半夜才能回去了,怎么了?”
程元河又抿了抿唇,没说话。
在一旁的庄泽年险些笑出声,忍了半天才道:“那个……陆军师要不今日先回去吧,棋盘我在这收着,不会乱动的。”
陆军师有些疑惑,一抬头便对上了庄泽年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愣了一下才不可置信地看向程元河,半天才试探性地开口道:“元河,你该不会是……被吓得不敢一个人睡吧?”
程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