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易怀歌就送走了李胥,两人要说的话在前一天晚上说的差不多了,在关口寒暄了几句便分开了。
易怀歌回去大营的时候,演武场的人正在操练,她朝神清气爽的冯进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在演武场的将士们,见到众人似乎神色有些萎靡,她眉头一挑,道:“这是怎么了?”
冯进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停了下来,将士们也都蔫蔫地垂下了手,一副没睡醒的赖样子。
冯进朝着易怀歌跑了过去,兴致高昂道:“将军啊,晚上还继续讲话本吗?”
易怀歌瞥了他一眼,没答话,先问道:“他们怎么了?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她话音刚落,立刻跑过来几个小将士,朝着她干笑道:“将军将军,咱们来切磋切磋吧,呵呵呵……”
易怀歌不明所以,一旁的冯进满脸坏笑着,道:“他们昨天晚上被吓……”
几个小将士故意扬声嚷嚷:“哎呦哎呦冯将军,您看看您练得脸上都出汗了,来来,属下给你擦擦汗!”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冯进扯到一边去了。
易怀歌一挑眉:“说完!”
“冯将军你脸色这么难看啊,要不快点回营帐休息一下吧!”
“属下扶您!”
冯进直接被几个人哄抬走了,他虽然四肢不能动,嘴却很有用,被拉出去好远了,还在身残志坚地高喊出声:“他们昨天晚上被吓到不敢睡觉,连起夜都是几个人一起去的!”
易怀歌:“……”
众人:“……”
众将士顿时一副羞愤欲死的神情。
易怀歌愣了一下,才猛然笑了出来,她这一笑不像是平日里故作出来的笑容,而是实实在在忍俊不禁的笑容,她长相本就美貌,这样真情实意地笑出来,几乎恍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易怀歌在演武场待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边疆难得一见地落了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半个月之后,边疆的天气就迅速冷了下来,不到冬至初雪便落了下来。
易怀歌常年待在江南一带,再远的话也只是到了北大营待了半年多时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雪,所以当还是雪粒子的时候,她已经披着披风出了营帐,仰头看着天边簌簌落下来的雪发呆。
易长风撑了一把伞过来,正想要给她遮雪,就被易怀歌摆摆手拒绝了。
易怀歌看着雪若有所思:“这场雪过后,边疆也正式进入严冬了吧。”
营地中的将士们都在将外面的东西往营帐里面搬,连马匹也牵了进去,用粗绳将粮草的营帐重新绑了一遍,忙得不亦乐乎。
“冬至了,周长吟应该择日就要回京述职了。”易怀歌伸出手接住一片冰晶,凑到眼前看了看,漫不经心道,“写封信让他这次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几坛京中的好酒来,对了,茶叶也带一点,拿给庄泽年喝。”
易长风正要应下,还没说出口眼睛往旁边一瞥,有些无奈道:“将军,不用写信了,你可以当面和他说。”
易怀歌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她一转头,就看到一身青衣的周长吟从马车里钻出来,见到她微微挑了挑眉。
易怀歌愣了一下,立刻快步走了过去,道:“你怎么会突然过来?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周长吟被那夹杂着雪粒的风吹得脸色苍白,拢了拢厚厚的披风,道:“没什么事情,我这几日就要回京,特来这里和你说一声。”
易怀歌道:“回京还要和我说一声?什么毛病?”
周长吟闻言立刻瞪了她一眼,易怀歌这才摊了摊手,道:“好好好,周大人百忙之中光临,我来给周大人接风洗尘。”
易怀歌带着周长吟和庄泽年打了声招呼,接着风一样飘进了自己的大帐中。
早在深秋的时候,易怀歌的营帐中就已经点起了火盆,将整个大帐中熏得暖洋洋的,待久了还会有些燥热。
周长吟进来之后没多久,就皱着眉将披风给解了下来,环顾了一下简陋的大帐,道:“你不觉得热吗?”
易怀歌进来了营帐中依然披着披风,她摇了摇头,将火盆中的碳又多加了新碳,漫不经心道:“不热啊,怎么你们都觉得热?”
周长吟虽然有些畏寒,但是也是属于常人的范围之内的畏,并不像易怀歌这样简直要把自己悬在火盆上烤的程度。
“你真的不要紧?”周长吟见不惯,还是啰嗦了几句,“你以前没有这么畏寒吧?确定不要找莫神医来瞧瞧,我怎么看着你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易怀歌没好气地将一个果子砸给了周长吟,被周长吟一把接住,蹭了蹭直接咬了一口。
易怀歌道:“吃你的东西吧,堵住你的嘴。”
周长吟咔嚓咔嚓啃完了一个果子,将果核一扔,继续操心道:“之前那个大夫说的话我现在还记着呢,你想想若是有一天你突然撒手人寰了,那可……”
他没说完,易怀歌就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周大人,我真是谢谢您了,可真会说话,我要是有一天真的死了,就是被你这个乌鸦嘴给咒死的,求求你了,能说点好听吉利的话吗?这都马上过年了。”
周长吟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那句话有些没有分寸,只好干咳了几声,放轻了声音,道:“我的意思是,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易怀歌“嗯”了一声,走到了一旁的书桌旁,拿起纸笔开始写起了字来。
她虽然口中应了,但是旁人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没把周长吟的话放在心上,态度着实敷衍。
周长吟皱着眉一拍桌子:“易怀歌!”
易怀歌有些不耐烦了,继续挥毫:“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啰嗦?赶紧滚吧。”
周长吟险些被她气死,起身就要离开,那出尔反尔的狗将军又突然叫住了他:“哎哎哎,等等。”
周长吟没好气地回头:“做什么梦?有话快说!”
易怀歌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字,想了想,又添了几笔,这才拿起那张纸,对着墨迹吹了吹,走过来对着周长吟道:“既然你来了,我也懒得写信给你了,你看,这上面的东西你明年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些,钱的话你让我王兄批给你,就说是军中所需。”
周长吟:“……”
他冷着脸将那墨迹未干的纸接了过来,眼睛随意从上到下扫了一眼,看完之后脸都青了。
那上面列了一堆东西,什么好酒三十坛,注:一定是天红楼的竹叶青,江南新茶二十斤,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列举了大概有一二十种,看的人眼睛都花了。
周长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认真的?”
易怀歌道:“自然是认真的,你就按照上面的来,唔,如果圣上不给你批的话,你就先垫着,等回来之后我再补给你……哎,你做什么?!”
她话都没说完,周长吟就面如沉水地将那张纸扔到了一旁的火盆中,火舌瞬间扑上来,将那薄薄的宣纸一口吞了。
易怀歌:“你……”
周长吟瞥了她一眼,道:“你还是让其他人帮你带吧,我没那么多时间。”
说着也不等易怀歌什么反应,拿起披风就出了大帐。
易怀歌气了个半死,但是也不好再不要脸地重新写一份让他帮自己带,只好没好气地也跟着出了门。
马车在外面等候了许久,易长风见到周长吟从大帐中出来,有些诧异地迎上去,道:“周大人不用在这里住上一日吗?”
周长吟摇了摇头,看了看远处阴沉的天边,道:“大雪很快就要来了,据说边疆因为靠近北的缘故,冬日下雪时间很长,这一下不知道什么才能停止,若是大了指不定连路都不能走了。”
易长风应了一声,正要说什么,易怀歌就从后面跟上来,凉凉道:“你家周大人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回他京城那温香暖玉中享清福呢,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待着做什么啊?”
这句话听着简直都不是个人话,不过好在周长吟也习惯了易怀歌时不时的冷言冷语,也不动怒,只是冷淡瞥了他一眼,朝着易长风道:“走了。”
易长风连忙行礼,目送着他掀开车帘钻进了马车中,很快,马车就浩浩荡荡地驶进了那宽阔的官道,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远处的雪景中。
雪越下越大,易怀歌站在关口看着已经不见马车踪影的远方,身上落了一层的雪,易长风看到易怀歌似乎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试探道:“将军,该回去了。”
易怀歌才仿佛如梦初醒,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哦,好,走吧。”
她说着,一卷披风疾步走向了西北大营中。
边疆的寒风和大雪扑面而来,如同刀子一样刮在人的脸上,将那残存下来的最后一丝暖意吹得烟消云散。
严冬,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