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营的军医果然都是一群庸医。
易怀歌说是吹了风患上了风寒,只要服药便会好利索了,易长风也很听话地按着军医的方子将药煎好,扶着易怀歌将喂了下去,还在大帐中多放了几个火盆,炎炎夏日也不过如此,一夜过后,易怀歌非但没有醒,病情反而严重了。
易长风坐在床榻旁的凳子上,冷眼盯着军医哆哆嗦嗦地给易怀歌探脉,目光堪称凌虐了。
整个西北大营的人都知道易怀歌之前说的“见易长风如见她”这个命令,知道此人说话做事和易怀歌一个样的,看到他满脸冷漠地盯着自己,冷汗簌簌地流了满身,唯恐易长风突然发怒将自己给砍了。
军医探了半天才收回手,疑惑道:“脉象并没有其他的症状,只是普通的风寒,那个,小公子,要不,再换一副药试试看?”
他说这句话都说的小心翼翼的,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好在易长风不如易怀歌那样丧心病狂,虽然脸上满是寒意,嘴上说话倒是客气:“那就有劳费心了。”
军医有些受宠若惊,道:“是卑职的本分。”
说着便快速退了出去,不想再面对他了。
易怀歌就算在昏睡中,眉头也都紧皱着,仿佛梦里也有散不去的忧愁一般,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大概是觉得太热,总是不自觉地将被子掀开,脸上也全是汗水,一模手心却是冰凉一片。
易长风皱了皱眉,微微叹一口气,令人将大帐中多放的炭盆撤了出去,很快,大帐中就恢复了原本的温度,易怀歌也睡得安稳起来,起码不再掀被子了。
不过虽说是风寒,第二天换了副药后,易怀歌非但没有清醒,反而病得更加厉害,那额头上烫得都能煮鸡蛋,冯进和程元河着急得险些把那军医给剁了。
可惜,仍旧没有什么用。
易怀歌在这两天间飞快地消瘦了下去,她本来就瘦弱,现在看着更瘦了,脸颊两边都凹了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天整个人就要瘦脱形。
易长风依然守在榻前,脸上没什么表情,每次军医小心翼翼地提议再换副药时,他也不发怒,客客气气地让人去换,还好脾气地道谢,如果不是他眼中的担忧都要溢出来了,旁人还以为他是个和易怀歌有仇的。
第三天,就连庄泽年也懒得避嫌到了易怀歌的大帐中来探望,看到易怀歌烧得昏昏沉沉的模样,皱着眉道:“确定只是普通的风寒吗,会不会像之前那样被人下了毒?”
军医在一旁讷讷不敢说话。
易长风将易怀歌纤瘦的手腕塞到了被子里,站起来客气地点点头:“这个有待商榷,还是交给军医吧。”
一旁的程元河心道交给军医不是死的更快,不过看易长风一副放宽心的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
易长风道:“将军此时昏睡着,军中事务暂由庄将军代办,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以来找我,将军醒来之后我会询问她的意见。”
庄泽年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个仿佛变了一个人的易长风。
平常的时候易长风就像是个影子一样跟在易怀歌旁边,每每出来必定都是易怀歌有事叫他,他出来也一直都是低着头不和其他人有任何交流。
如果不是易怀歌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对他的态度根本不像是个普通下属,旁人几乎都要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暗卫了。
而此时他还是平时的黑衣,但是整个人的气质都浑然大变,一股上位者杀伐果敢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听他的指令。
这时庄泽年才意识到,这个人虽然身份低微,却是个在楼台国惊才绝艳的太子和鬼才易怀歌身边长大的,那两个人的身份极其尊贵,常年跟着他们南征北战,耳濡目染也能将一个废柴熏陶成一个比常人还要聪慧上几分的人来。
易长风想了想,又道:“庄将军,这几日隔断河的结冰情况如何了?”
庄泽年脸色有些不好,摇摇头:“河流已经停止流动了,许是再过上两天便要直接冻实了。”
易长风淡淡道:“大概就是这段时间了,他们既然敢在隔断河上游偷袭,就说明早有攻打之意,派人在岸边日夜盯梢吧,一有异动随时准备应敌。”
当天晚上,一场大雪再次落了下来,天气更加严寒,干燥的土地似乎都被冻实了,走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易长风将新煎好的药端进大帐的时候,易怀歌不知道什么醒来,正伏在床沿浑身颤抖。
易长风一惊,立刻将药放在一边,快步走上前扶住了易怀歌的肩膀,急急道:“将军?”
易怀歌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看着还有些神志不清,她死死抓着床沿想要将自己撑起来,但是却因为烧了这么多天而全身无力,只能颤抖着伏在床上,半天动不了。
易长风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满脸的冷汗只觉得心被拧成了一团:“将军,我是长风。”
易怀歌似乎被易长风这一声唤得清醒了些许,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弱声道:“我睡了多久?”
易长风道:“三天。”
易怀歌虚弱地咳了几声,又道:“元河带回来的箭头有让人去检查吗?隔断……隔断河的情况如何?”
她一有了些神智就开始询问西北大营的情况,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脸上的冷汗更多了,易长风心疼的要死,但是又不能不答,快速简短地将隔断河的情况仔细说给易怀歌听,又挑了几个重点和他说了庄泽年应对的部署。
易怀歌听着听着,缓慢摇了摇头,哑声道:“他们不确定那冰面能否承受得住那么多的士兵,所以来也不会来的那么快,庄泽年有些操之过急了,你让他先缓一缓,而且他们不一定非要从西北大营打进来,直接从腹地突袭也有可能。”
易长风:“将军的意思是?”
易怀歌又急促喘息了几口气,才艰难道:“命人……命人沿河勘察,只要有人便就地格杀,注意、咳咳咳……注意看对岸是否会有木头堆积……”
就算整个隔断河都冻实了,是个人都不会让那么多的大军踏冰而过,而更有可能的是在冰面上搭成一座或数座简易的木桥,这样既不会有太大的风险,还能不踏碎冰面导致有来无回。
易长风立刻懂了她的意思,扶着她轻轻躺下,道:“将军,还是你的身体要紧,这些事情会有庄将军他们去做的。”
易怀歌虚弱地摇摇头:“我没事,那群庸医怎么说?”
易长风道:“说你是受了风寒。”
易怀歌似乎嗤笑了一声,有心想要再数落那群庸医一顿,但是因为实在是太虚弱了只好闭了口,缓慢闭上了眼睛。
易长风将药端上前,小心翼翼道:“将军,还是喝了药再睡吧。”
易怀歌虽然平时很讨厌药味,但是现在容不得她再耍性子,微微抬起身抖着手端起来药,她的手虚弱地一直在抖个不停,险些将药洒出来。
易长风正想要帮忙,就被易怀歌制止了,她端着药一饮而尽,接着继续躺了下去,很快便再次陷入了昏睡。
易长风给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苍白的脸,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才走出了大帐。
庄泽年正在紧急地部署军队准备应敌,易长风通报之后走了进去,朝他行了一礼,将方才易怀歌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庄泽年听完之后,部署依然不改——他习惯了做什么事情都要准备妥当,即使易怀歌那样说他依然不变自己的原则,只是在基础上将易怀歌交代的事情再做部署。
虽说庄泽年刚愎自用,但是有时候稳妥安心这种心情还是要自己给自己才比较保险。
他不喜欢万事听从别人,自己却两眼一抹黑的情况里。
易长风也了解他的性子,见他一五一十地继续部署,也没有多言,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易怀歌自从那次醒来了之后,虽然病情有好转,但是每天的大多时候还是在昏睡,军医愁得头发都白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治,只好每天过来探脉,变着法子的将药一换二换,期望着总会有一副药管用。
如果易怀歌知道这些军医在她身上试药,一定会二话不说把他们砍了。
就这么来回折腾了五天左右,易怀歌整个人险些瘦脱了形,每次醒来也都是蔫蔫的,眼眸低垂似乎下一刻就能直接睡过去,几个副将都分别过来看过她,见到她这副孱弱的模样一时间不敢把她和之前那个杀伐果断的女将军联系在一起,心情很是复杂。
不过易怀歌就算形容枯槁,那张嘴却丝毫不逊色,即使在重病中,依然将那几个人挖苦了一通,如果不是她还病着,程元河和项穹可能过来直接暴打她一顿了。
她每天清醒的时间大概也只有两个时辰,其他时候全部都是在睡觉,脸上一天比一天差,让旁人看着实在是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