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住持方丈一向清检,所以他的葬礼亦如他的往常作风一样一切从简,但是因为往日乐善好施,那些曾经被他救助过的人从各路消息知道住持圆寂之后,便自发拎着人界祭拜的黄纸来到凌云寺,一时竟好不热闹。
几殊并非寺院中人,但是也是换上那日被空闻捡到时穿的纯白素裙,在寺院各处忙活,哪里需要就去哪里,这一来二去,跟寺院的僧人倒是都熟悉不少,见了面也能微笑打个招呼。
寺院的外人多了,自然闲七杂八的乱事也随之而来,几殊即便穿着最素雅的白裙,可是这容貌实在过于显眼,男男女女看见了无不是先楞上几秒钟。
有了关注,自然断不了麻烦。
又是正午吃午饭的时间,僧人们开始在灵堂周围布饭,而几殊则是端了空闻的那份,还未踏过灵堂的门槛,便被一个力道拽住,几殊身体往后微仰,差点把手里的饭菜倾斜出来,在把盘子稳住之后,几殊扭头一看。
呦呵,这不是前段日子调戏空闻的那位大小姐吗?!
“请问姑娘有何贵干?”几殊问道。
那位大小姐一看几殊正视她,便双手掐腰,眼里尽是看卑贱物种的蔑视,“有何贵干?老娘看你不顺眼。”
“不顺眼?”几殊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这姑娘今日是专门过来着她茬的,但是仍故作不知,拖着手中的盘子,低头把自己身上这套衣裙打量个遍,“怎么?我今天的样子很吓人吗?”
“吓人?你看看你长得这这一副狐狸精的样子,从半个时辰前就在这附近走来走去搔首弄姿的,也不知道要勾引谁?”这姑娘说着话,还一步步逼近几殊,几殊碍于手中的饭菜,怕她不小心打翻,便一点点往身后撤。
狐狸精?这点几殊真的承认她说的没错,难道她作为妖界稀有的九尾灵狐物种,不该是狐狸精的样子,该是其他的什么样子吗?
“杜小姐说笑了,我天生便生得如此,想控制都控制不了,至于‘搔首弄姿’一词更是有误,我不过端个饭菜,难道还得跪着端不成?”几殊身体往后退,目光却是直视这位杜小姐,敢情她看自己不顺眼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好看,那有什么办法,自家父亲母亲都是容貌不俗之妖,再加上九尾狐本身就容易诞生绝世美女,这个她真没有办法。
“你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杜小姐扯扯几殊的腰带,险些把腰带的盘结扯开,几殊灵敏地转了个圈,跟那位杜小姐拉开了距离。
但是,当她无意把视线扫向灵堂内的时候,瞥见空闻淡漠地看着她,好像现在她在门外的难堪触动不了他的半根神经,见几殊向他看来,跟几殊对视几秒,便低下头,继续拿起黄纸往火盆里烧。
而这一幕,恰恰也被对空闻有非分之想的杜小姐看了个正着,她见几殊跟空闻当着她的面还‘眉目传情’,再想到这几天俩人一起待在寺院,早不知干了怎样龌龊的事,气从中来,举起手掌便准备掌掴几殊。
几殊依旧看着灵堂内的空闻,身体已经感觉到了杜小姐的掌风,但不知为何,她竟不想去躲避或者去反抗,她真的真的很想试试,如果这巴掌真的打在自己脸上,空闻会不会偏头,会不会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来,到底会不会走到她身边站在她身前。
掌风越来越大,她们身边已经聚集了数计看热闹的人,各自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好像在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风的阻力有点大,几殊耐心地等着巴掌落到自己脸上,可是,堂内的空闻连头都没有抬起。
‘咚—’,一个从天而降的黑色身影直接一脚把嚣张跋扈的杜小姐踹在地上,然后搂住呆愣的几殊转了一个圈,撤退好几步。
几殊回过神,明眸轻转,看见来人,嘴角勾勒出一个苦巴巴的笑容,“小谷,你来了。”
“嗯,师傅派我来的,得亏我赶得及时,否则你是不是就要受了这巴掌?”谷七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眼里却是满满的不赞同,刚才的情况他看个大概,不能理解一向主张先下手为强的几殊怎么能忍受被人界一个区区凡人掌掴。
“我刻意的,”几殊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趁眼泪还没流出来别过头,这下更好,恰恰看见空闻,他,终于抬头了,目光在她跟谷七季俩人之间转来转去,却还是平淡如水的样子,“可是,好像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哎呦呦,”杜小姐坐在地上,搀扶着腰,谷七季的力道必不用讲,平常跟师门小试牛刀都不带手下留情的,现在竟然有人敢动几殊,若不是混沌有规矩不能改变人界运行轨道,他刻意收着力气,没一脚踹死,已经算得上功劳一件了,可是,再抑制压力,也用了四成,不死不残,估计在病榻上躺半年也是可以的,“你是谁?竟然敢踹本小姐,信不信我叫我爹派人去屠了你全家?!”
谷七季能容忍别人侮辱他,但,一不能辱师门,二不能辱师门内的几殊,这个杜小姐竟然全占,他把几殊往后推推,跟来的无极门师弟顺势扶住几殊,然后他往杜小姐的方向走去,“你,刚才是要打她?”
“就是要打她,怎样?”杜小姐故意扬扬下巴,她才不怕呢,现在周围围着的都是她们赵城的人,肯定有人已经去向她爹通风报信,相信不一会儿自己的家仆便会全部到此,届时,有他们好果子吃,再言,在赵城谁不认识她杜娟娟,若他真动手打她,肯定会有人出手相救,“谁让她总是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既然已经有相公了,就在家好好呆着,还来勾引我的空闻做什么?”
“空闻?”谷七季冷声问道。
杜娟娟一看这俊秀公子竟是丝毫不知情的样子,立马轻笑一声,“对,就是空闻,空闻是我的,谁也别想碰,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娘子又如此水性杨花,不如你跟我回家好好伺候我,我让我爹封你个县官当当如何呀?”
“娘子吗?你这声‘娘子’说的我倒是很高兴,不过,”谷七季邪魅地一笑,却是越来越接进杜娟娟,遍身的杀气让周围的旁观者都不禁往后退几步,“你那句‘水性杨花’,可就让我有点忍不住想杀人了。”
“别,别,别,大侠饶命,小女子再也不敢了,”杜娟娟也感觉到谷七季周围发出的冷气,这男子眼里的凌厉似乎能把她撕碎,再看他一直扶在剑柄上的手开始慢慢往外抽着宝剑,她杜娟娟即便再傻,也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你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太守杜老二家里的独女,你想要什么告诉我,高官厚禄或者金银财宝都可以,我爹都会给你的。”
“你现在是拿那些俗物,跟她比吗?我连天道都不要,你要我拿那些东西换她被你凌辱?”谷七季不再磨蹭,直接把剑拔出来放到杜娟娟的脖子上,而杜娟娟被剑上的凉气直接吓得屁滚尿流,这一副样子,让那些被她羞辱过的旁观者真心觉得大快人心,“你呀,还是留着那些东西给你陪葬吧。”
谷七季刚准备手起刀落砍下杜娟娟的头颅,空闻便出现在门边,“住手,这是佛家净地,今日摆的酒席是先任住持的白席,还请施主留几分薄面给我凌云寺。”
“空闻,空闻,快救我,快啊。”杜娟娟刚想爬到空闻那里,谷七季便拎着剑在她的脖颈处划出一条血道,杜娟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仅仅嘴里向空闻求着救。
谷七季把剑再次放到杜娟娟的脖子上,这才扭头看向空闻,“空闻?和尚?”
“正是。”空闻双手合在胸前,向谷七季低头示意。
“你刚才是说这是佛家净地,也是先任住持的白席,对吗?”谷七季的剑在杜娟娟的脖子上稍微扭动一下,接着说道,“那么,不许我在此杀人,便允许她在此打人吗?”
“小谷,”自从空闻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之后,几殊就心有异动,见空闻在此时偏向着杜娟娟,不舍他为难,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小师弟,徐徐走到谷七季的面前,轻轻抓住谷七季拎着佩剑那只手,“混沌有律,不可破坏人界轨迹。”
“那你说要如何?”谷七季眸子转向几殊握着自己右手的手,“让她走吗?”
“嗯。”几殊说着,便一指挑起谷七季的剑,杜娟娟见终于脱离了掌控,赶紧站起来躲到空闻的身后,却被刚才的惊险吓得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怎么了?”不知任何情况的苗神医跟无昼端着吃剩的半碗饭,好不容易挤到巨大的旁观圈最前列,一看,竟是自己人,“小谷,你怎么来了?”
“接她回家。”谷七季向苗神医点下头,看一下几殊脸色煞白的模样,便把她打横抱起,无极门的剩余妖精全部跟在他身后,旁观者见他们要离开,便让开一个宽阔的通道。
几殊在谷七季的怀里,余光看见灵堂前挺拔着身姿的空闻。
一个大大的‘奠’字在他上方的牌匾上高挂着。
他着一身缟素其实也很好看,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让她稍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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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应该不会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