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风暴雨撼动不了固若金汤的帝宫,也不可能给帝宫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只会将辉煌的琉璃大屋顶冲刷得更加灿烂,将灰砖、青石、汉白玉冲刷得更加清爽。
倒是那些不经意间,慢慢飘洒的凄风苦雨,一点一滴地销蚀着帝宫的角角落落。
“帝姬,”引领着夏裹进来的乐棋子,在轻声音地告诉着。“女帝老了,也就容易猜忌人了。你要小心从事。不为别的,就为礼王能够重新回到帝宫,再大的委屈你也得忍受。”
这话让夏裹相当的感动。因为自她来到这个时空,从未有过长辈如此地告诫她。所以,她很尊敬地道了一声:“是!”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起来,或许已经阴了好多天,或许一直这么阴沉着。好像雨点雨丝飘落了,宽宽的高高的那红色的城墙最先觉察出来。
一点一点的雨点洒在干净的红墙上是最清晰的,一丝一比的雨丝挂在单纯的红墙上是最引人注目的。
点点滴滴地渗入,丝丝缕缕的涸湿,无论多大的墙面,一律深深浅浅的斑驳变化着,一直到所有的墙面都变得湿漉漉的。
亮晶晶的水珠开始出现了,像从厚厚的红墙里边渗出来似的,慢慢地向下移动,慢慢地向下流动。雨不知什么时候不下了,冷风继续吹着,太阳慢慢地出来了。
“裹儿,”女帝的声音幽幽传来。“听说你在漠北,曾把各地的督抚召集起来,进行了好几个月的授课?”
“是!”夏裹知道这是隐瞒不住的,是很认真地回应着。“因为在与番邦女亲王的对抗中,我和我的属下对他们的兵刃有了新的认识。阿父便觉得这些新认识应该告诉那些督抚,所以……”
“看来,你阿父的眼光也变得长远起来。”女帝点点头,便对夏裹说。“所以,我也想把各地的封疆大吏召集到京城,由你按照给那些督抚进行课训的方式,给这些大臣们授课。”
“帝阿母,”夏裹不由得惊呼起来。“我只是帝姬,不是帝师。如此重责我承担不起。”
“你的先生张至曾,”女帝很是平淡地说着。“我已经封他为太子少师,掌管太学院。你是他的入室弟子,又是镇国帝姬,给这些大员们授课是说得过去的。”
“可是,帝阿母!”夏裹不得不找着其他的理由。“武的方面,倒是没有什么。文的那一面,我四艺不精啊!”
“噗哧!”女帝笑出声来。“我知道你的琴艺不佳。你的这一点,倒是像我。”
“哦!”夏裹不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犯嘀咕:妈的,这个也能找到遗传的根源,真服了穿越大神。
“这些封疆大吏,大都是进士出身,却也兼备武技。在文采方面,张至曾足以辗压他们。你需在武学方面震住他们就行了。”
“好好跟他们说说,你同那位异邦女亲王之间的比试,传授一些新式武器的精良,让他们知道天处有天,人外有人,别人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别让他们固步自封。”
“是!”夏裹知道女帝已经下定决心要办此事,她是拒绝不了的,只得应承下来。
她再抬头看看那被雨浸湿的墙面,因为阳光的照射,那些墙面又开始了深深浅浅的斑驳变化,先先后后地回复成原来干净单纯的模样。但有些痕迹,还是留了下来。
最初,不易觉察,一次又一次的就明显起来。比如,那些下流的雨水一次次留下的痕迹,那些一次次洇湿了又一次晾干的痕迹。这些痕迹往往留不在方便谁都看得见的大面上。
它们往往只能退缩隐藏在边边缘缘角角落落间。但太阳晒不掉,风吹不走。仔细看看这些日积月累的洇迹水痕,有时候会发现其中一些凄美的线条,奇异的图案竟然会出现在帝后臣子们的书法绘画里。
还有一些雨水也留下了,留在不被注意或者根本看不见的红墙的缝隙里,留在红墙与灰砖之间的缝隙里,留在灰砖、青石、白石的缝隙里。
甚至留在黄色的琉璃瓦间,滋生滋润出一丛丛、一株株只要稍稍留心就可看见的短暂的生命,生命的短暂的花。
“最近,开销巨大,”终于,夏裹听到女帝在喃喃私语。“我的私库已经所剩无几。你阿父的孝敬银,你应该带过来了吧?”
“是,”夏裹很恭敬地回应着。“阿父这次一共给帝阿母送来二百五十万两的孝敬银,请帝阿母派人查收。”
“哦!”女帝凤目一睁,似乎有些不满。“我怎么听说你这次进京,一共带了三百万两的现银?”
“不错,”夏裹很是恭敬地回答着。“我和三阿兄的确是带了三百万两的现银入京。但是,我阿父说二阿姐那儿的嫁妆应该所剩无几,便要我挪出三十万两,补入到她的嫁妆里去。”
“另外,”夏裹说得很是有理有据。“我和三阿兄在京城,需要银两花销,阿父就让我留下二十万两。所以,只能呈奉帝阿母二百五十万两的孝敬银。”
“这样啊!”女帝微微闭上眼。经密报,嫁给李家庶子的伯礼帝姬,因逼宫之事,为了搭救自家骨肉,被李家人诈光了出嫁银,如今连日常开销都难以维持。“你阿父倒是疼儿爱女的。”
“裹儿,”女帝最终只得拿出了这招。“我听说你的钱铺开得相当不错。放贷收银,还能融资赚银,在京城成为最新颖的店铺。”
“一些帝家人也想开开类似的铺子,结果总是画虎不成,反倒成猫,没开多久就歇了业。我最近急需大量的现银支转,可否从你的钱铺里借贷一些来?”
夏裹想了想,便出声应道:“请问帝阿母所需多少?”
“纹银三百万两!”女帝很快给出了数字。
“帝阿母!”夏裹不由得望向乐棋子,不知道女帝突然之间怎么变得如此急需银两了。
乐棋子便用眼睛示意她看悬挂在一旁的画册。夏裹便顺势一看,只见那画册上标明有“陵寝“的字样。
“我的钱铺都是小本经营,存银不是很多,眼下只有五十万两,所以……”于是,夏裹知道如何应答了。
“行了,就五十万两吧!”女帝立马拍板了。
一旁聆听着这对祖孙俩对话的乐棋子,听到最终的结果,有些想笑。孙女会谈生意,而祖母又太性急,吃亏的只会是祖母了。他可是在四季楼入过股的。
前不久,他去四季楼跟老板娘秦槐娘聊天时,就听秦槐娘说过,她才刚把四百万两的白银存入到镇国帝姬的钱铺去了。所以,五十万两对于夏裹的钱铺来说,可谓是小菜一碟。
不过,他才不会多说什么。因为凭借着四季楼的股金,他已经存够了自己的棺材本。不会像此时的女帝这样,为了修建自己的陵寝,到处筹集钱财。
其实,乐棋子这样的人,如同那些从缝隙里长出来的草,开放着花,如沙漠里的花草一样,尽管营养不良,不够鲜嫩艳丽,却足以顽强。
所以,它们存留的时间,似乎比御花园里的那些肥绿瘦红要长久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