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阳关之下,倘佯于戈壁之上,抚弄着滚圆的小石头,夏裹的思绪一下子与前世的历史对接。西域古战场上的一幕幕历史和一个个英雄人物的形象一下子涌现在她的眼前。
蒙恬横马跃马,威震边关;班超投笔从戎,名扬古域;张骞几度出使,功成名就;唐玄奘风餐露宿,留迹荒漠;霍去病英雄少年,闻风丧胆;左宗棠老骥伏枥,守护民族尊严……
这苍茫大地,永远审血雨腥风的战场,也是英雄一展抱负的万里疆土。千秋历史,让人百思低徊。
栈道果然顶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一批精锐的弓弩,就由漠北快速地运送到阳关。令阳关上下一阵欢欣鼓舞。
就在夏裹在与叶自律如何增加关城对炮火的对抗时,京城来了一位信使,只说了一句:“陛下,请帝姬即刻返回京城。”
问是什么事情,信使就是不开口相告。无奈,夏裹只得将手下的人马分为三批,一批例如李耕牛等人即刻返回漠北,加速对火枪的研制;另一批则留在阳关,锻炼兵马,挑选精锐。
最后一批人,则随她一同前往京城。
此刻,秋风徐来,夏裹的耳边又响起了那豪壮的诗句: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又是十五,崔旭之小心翼翼地踩着如韵月色,独自沿蜿蜒石路,穿过疏密林荫小道,拾级而上,到达山顶。
月色带着一丝寒意,犹如无数扑面而来的银色蝴蝶,从林荫深处无声无息的翩然而出,羽毛一般落在人的身上。
林荫深处那粉扑扑的清香随着月色飘荡,浸在这样的月光里,许多前尘往事如水一样在他脑海深处晃动。
山中本是幽僻去处。一抹抹山峦犹如一幅幅水墨画,在月色里泛着幽光。
夜色里,有鸟儿的啼鸣传来,像是飘逸行吟的平仄唐诗,无边而阒静;溪水流过的声音从山谷溢出,很像浅吟低唱的婉约的宋词,无际又寂聊。
树林的涛声早已熄声,一级级石阶像琴键般显出,悠闲的脚步,轻轻拨弄这漫长的山弦,起于灵魂的音乐袅袅响起,仿若天籁之音,让人不由得想起诗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今日是十五,来山顶赏月的人很多,男女老少,有结伴而来的,有一人独自上山的,很是热闹。躲开喧嚣,崔旭之觅了一处竹林,坐在厚茸茸的竹叶上,沉思默想。
这些年来,经历过许多沧桑磨难,有的烟消云散了,像无根的树叶不知飘落到哪里;有的却刻骨铭心,像河中的泥沙沉淀下来,淤积在心底。古人云:大隐于市,小隐于山。
他不想做隐者,也不可能做隐者。只是生活在精神的桃源里,蜗居在物质的欲望里,忍受金钱的挑逗和诱惑,做着一个凡人。
但是,他又极力淡漠欲望,认为富贵浮华、功名利禄,终将会成南柯一梦。
这些年,许多炙手可热的东西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它的光环像煤油灯的那一星亮光,在黑暗中越来越显暗淡、脆弱,似乎随时都会消失殆尽。
他不苦求什么,也不企盼什么,只是在平淡岁月里自由自在地活着,过得不好也不赖。
月是有灵性的。那轮山月,看上去薄而透明,犹如一溪清澈见底的溪水,可以看破,看透,看穿。
如此美好的月色,把心灵尘埃擦洗得干干净净、不染纤尘,恍若初生孩子。月在阴处,斑。
驳的光影犹如冰冷的霜,崔旭之坐在山顶,听见月光在树林里叮叮当当地飘落,在草丛间哗哗啦啦地倾泻。
可惜这么美的月色却不能带走。在这个世界上,能搬动的、带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比如金钱,人死后可将它成捆地带入地下去;比如财富,可以把它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比如美女,失去一个后可以再遇见一个……
但也有很多东西却是搬不动、带不走的,比如天上的月亮,有谁能将美丽的月亮带走据为己有的呢?有道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纵使千年万年之前,千年万年之后,月亮依然朗照万物如初。
可惜这么美的圆月,过了今晚,就又要开始缺了。一如世上许多事物,完满之后就会开始缺陷,一如水满则溢,花期过后将凋零。物极必反、乐极生悲也许就是这般道理。
“爷,帝姬就在山下!”忽然,周畅出现了。他气喘吁吁,显然是一口气爬得上来。
崔旭之点点头,起身朝山下走去。
走在下山的路上,月色仍然美丽。淡淡地清晖落在山间,映得人隐隐绰绰。
因树叶的遮挡和山路的崎岖,他无法捕捉那些或许近在咫尺的轻盈脚步,却也知道他们就像流萤,很快会消失或熄灭。
不会有人注意他的哑然与沉默里,有着他在这个月夜的了悟:尽管失去的已经失去,但他不想重新得到。
他更不想动不动就看破红尘、游戏人生。人总是要有自己的追求,只有在不断地追寻中才可能实现……
“你怎么现在才到达京城?”见到夏裹,崔旭之迎上前就问上了这么一句。
“一路上碰到了几只挡道野狗,跟他们纠缠了一会儿!”夏裹下了马,来到他跟前,与他并排地走着。
“你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听到这话,崔旭之不由得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还好!”夏裹毫不在意地一笑。“早些年,他们就曾吃过我的亏。这么多久,他们显然忘了那道旧伤疤了。”
崔旭之似乎明白夏裹说话的意思,便点了点头。然后,他才问夏裹:“你知道女帝为什么要急如你入京吗?”
“不知道,”这也是夏裹为什么看到周畅,立马勒马停下,然后在山下静等崔旭之到来的最主要原由。
“你的大阿姐――元礼帝姬在前不久突然薨世,而且身还怀有四个月的胎儿!”崔旭之凝望着夏裹,一字一句地吐出答案来。
听到这个消息,夏裹不由得连退几步,若不是有初承睐上前扶住她,险些要倒在地上。而她此时也只能注视着崔旭之,在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