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中一丛梅,一丛碾作泥土香如故的梅,在春的挑逗下,在溥溥的白雪中淡淡地红了,花光潋滟,夺人眼目,春意就这样荡漾开来,这是春的第一缕微笑。
正在赶路的人们,不由得停下匆忙的步伐,欣赏这一丛梅。
“好兆头!”
崔旭之和夏裹相依相偎在车内。透过那车窗,崔旭之看到了那丛梅,在对妻子说。
夏裹一笑,不再多说什么。说实话,她更喜欢策马寻欢,实在是不爱如此呆在车里,骨头都要养懒了。
“再走个几百里,就有一处崖壁。那上面有许多气势恢宏的壁画。到时,必会让你流连忘返,不思归期。”
“这么说,”夏裹这次总算抓到了崔旭之说话的漏处。“此地,你来过?”
“嗯,”崔旭之眼望着窗外,似在回味,也在沉思。“幼年时,阿祖曾被贬至这一带为官。我陪阿祖在此居住一段时间。回去后,阿母就去逝了……”
“哦!”夏裹便不再多问了。
果然,在那沿着河流的乳白色崖壁上,真的有以山为屏,以天为幕,以地为廓的巨大画廊,气势磅礴,鬼斧神工。
所有第一次看到这壁画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幕惊呆了。只见那画面高达数百尺,宽也有在上百尺,上面存有人物、器物、动物完整的图像多达上万,能够清晰辨认的图像也有几千个。
“这真的是人画上去的吗?”夏裹不由得紧紧握住崔旭之的手,在难以置信。
“除了人,”崔旭之倒是白了夏裹一眼。“谁还有胆量和能力在那上面作画?”
那壁画上主要是人身蛙形图像,最大的高达10尺,小的也有1尺多。一律双手弯肘上举,双腿下蹲呈骑马式,酷像泳蛙之状,能称之为蛙形舞姿。
其次是奔犬,多在人像脚下。在大人物像旁边,往往有若干铜鼓和铜锣,象征其高贵的地位,这显然是首领兼祭司的形象。小人像多围绕在大人像的周围,向他欢呼雀跃,气氛热烈。
壁画上的形象全部用褚红色的颜料平涂而成,呈投影式,人形面部不画五官,故虽然整体热烈,但个体却是狰狞的鬼影式,带有奴隶的特征。
崔旭之告诉夏裹:那壁画上的人身蛙形不是人,而是图腾神,是百越一个部族的保护神蛙神的形象。
在狩猎采集时代,百越族的先民主要崇拜雷、鸟、蛟龙。听着崔旭之的描述,夏裹感觉是以鳄鱼为主,兼有河马、犀牛等形象。
雷,即雷公,主管上界,即天空,是为天神;鸟,其代表形象就是始祖,意思是鸟部酋长、首领、头人,是管辖大地的地神;蛟龙,雌性,管水城,是为水神。
这就是百越中这个部族的三大神。神话说三大神本是三兄妹,雷公是大哥,鸟是二弟,蛟龙是个小妹妹。
大哥雷公不守规矩,与妹妹蛟龙私通,生出一个怪胎来,这就是蛙。蛙本与其父亲雷公住在天上,后来人们种水稻,雷公就派蛙做天使来到了人间。
人们种水稻要水,它便咯咯高叫,雷公便打开天池放水;水放多了,蛙就用大嗓门高叫,雷公就封住天池;人间有恶人,蛙便报告父亲下斧子劈死他。
于是,在百越这个部族里就有了“雷公举斧追恶人,青蛙拿刀后面跟”的谚语。
进入稻作农耕以后,由于水田中蛙类容易繁衍,蛙的叫声与雨旱有一定的关系。这个部族便以为蛙和雷公有关系,尊其为部族图腾。
随着水稻在百越各部族推广,水稻成为了部族百姓的生命线,蛙图腾也就上升为整个百越的保护神。
在以蛙为图腾后,照例得有一个图腾节日,这就是“蛙婆节”。
这块巨型壁画所在之处,就是百越部族祖先祭祀蛙神的圣地。那上面的人物形象,是按图腾节日时人们模拟蛙的模样儿,欢歌狂舞的姿态画成的。
你看,那画面上,人们在酋长兼祭司的带领下,或排成行,或聚成群,或乱成堆,如醉如痴,双腿下蹲不停地跳跃,弯曲的双臂不断随着舞步,有节奏地冲向天空……
无词衬音与铜鼓铜锣的敲击声响成一片,一阵高过一阵,声震林地,穿过田野,回响在千山万峒之中。
人们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激情,表达对蛙神的敬意,祈求它保佑人们平安幸福,人丁繁衍,稻谷丰收,禽畜兴旺。
那后面的人身蛙形基本没有变,说明是一个统一的神的形象。
画面上的大人物形象是高大轩昂,有的头上还竖立着高高的羽翎,这是大人物的标志。有的身上还佩带环首刀,手里提着短剑。在他们的脚边,往往摆着一个到几个铜鼓,这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
不过,他们的身上还有神权和族权,因而是不需发号施令就能得到部众的顺从。
整个画面都是男子的天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女子。其中,有的还挺着大肚子。不过,她们很美。一位有着长辫子的姑娘头上,插着一朵美丽的山花。
同时,还有不少大蛙神的脚下,有一个狂奔的犬,四足腾空,如箭脱弦。乍一看去,就好像蛙神在骑奔犬。
其实,这不是骑犬,狗怎么能马骑?这是画壁画的人们,对事物先后顺序的排列。最先出现的事象在下,后面出现的事象累叠在上,这是一种立体顺序思维。
犬是人们打猎的助手,采集的护卫,因而成了狩猎和采集的代码和符号。由于水稻在百越这个部族的祖先生活中已经占有了绝对的优势,所以犬只能屈居在蛙神的脚下了。
通过崔旭之的这一番讲演,夏裹这帮在大西北生活的人,算是对这壁画有了彻底地了解,也对他们即将去统领的土地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个部族的祖先为什么把蛙神画在这靠近河流的地方呢?”这是夏裹对崔旭之提出的疑问。
“因为他们大多沿河流聚族而居。他们认为山顶便是天梯,是人们的通天之道。蛙神在这里居于发祥地,上可以通其父雷公,为人们祈求雨水;下可通其母蛟龙,佑护人们舟济平安,不发大水,无洪灾!”崔旭之是很轻松地回答着。
吴一不由地给刘三瞟瞟眼神,意为:我们的这个驸马爷,学识也真够渊博的。
刘三耸耸肩,点头予以回应。
“我还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就是颜料。历经这多长时间的岁月冲涮,依然相当鲜艳。要知道暴露在阳光下的油料,一两年便褪尺色彩。”夏裹又提出自己的疑惑。
“嗯——”崔旭之想了想,悄悄地对夏裹说:“我也想过类似的问题,并去当地走访过。说是用了一种天然的赤铁矿,磨成粉后加动植物胶,不易褪色。”
“后来,有人还考察过,发现这种颜料已经渗透到石头里,刮都刮不掉了。”
……
瞧着夏裹那满满钦佩的眼神,崔旭之突然感觉到:在这南越生活,也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