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相隔,生死两界,这是人们常用来描述死亡的说法。活人永远都无法见证自己的死亡,然而,恰是自己至亲的死亡,才让人们体悟到上述说法的痛心彻肺。
就此而言,死亡,永远都是生者的事。据考证,甲骨文中“死”的含义,就是一个活人跪在死者旁边。
正如智者所说,只有人才有死亡,动物只是生命的终结。人类面对死亡,沉思死亡,这就有了葬礼。
举行葬礼,正是人类史前文明一块重要的文化界碑。人类早在一万年前就已有某种仪式来埋葬死者,在哲学家的眼中,这恰是人类自我意识觉醒的开始。
然而,不知何故,对于死去的夏墨和夏畦,女帝既没有下旨贬为庶人,胡乱安葬,也没有为了遮其表面,让这可怜的帝孙和帝姬体面的下葬。
帝太子夏贳自然是悲伤欲绝。这可是他仅剩不多的孩子当中两个。然而,太子府的属臣们依旧靠着上下一致的和谐,阻止这位帝太子走出府第的大门。
朝臣们也没有人敢上旨,恳请女帝肺妥善安葬这身上带有至高无尚血统的夏王和伯礼帝姬。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在投向西部,想知道那儿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问“驿站”两个字哪个是外来语,多数人不会想到是“站”字。其实在很久远的古代,汉字中,“驿”字早就出现了,而“站”字,在书面上是写成“蘸”字的。
它是从游牧民族那儿引进来的。那时,官办传送信息或简单信物的办事机关,称为“驿”,引进了”蘸“字后,汉字才有了”驿站“之词。再后来,“驿”字不多用了,反而“站”倒成了常用字。
所以,鸡鸣驿注定是孤独的,孤独地在道边成为进入大周帝国的必经之地,孤独地在原野上屹成风景。
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峥嵘,与凄凄荒野也隔着一条宽展的马道。它孤独了几百年,至今还在荒凉地孤独着,竟然没有屋居敢把城墙挣破溢出,没有集市在城宇外环绕。
它四面城墙仍然高高地耸立着,独自承受着数百年的风霜雨雪,尘蒙着近五个砂石灰土。
只有道旁的青草亲近着斑驳的砖墙,只有邻村的羊群偶尔走过古道,连城里的人也很少走出城外,是半日半日地静谧着。
然而,这个时候的鸡鸣驿驻满了军队。尽管人来人往地很热闹,但一切都是那么有序,那么井然,似乎来的不是军队,而是帝族贵胄的护卫军。
夏裹在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城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的属下则是静静地立着她的两旁。似乎只要她的一声令下,他们就准备迈向战场冲锋陷阵。
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之上,照耀着所有的大地,此刻却无法温暖夏裹那片笼罩着黑暗的心灵。她手抚着那由泥土烧制而成的城砖,在黯然无语。
帝权的至高无尚,让人情沦丧,致使骨肉相残,是不出乎历经两世的夏裹预料。只是她没有想到,夏畦和夏墨都是非常小心谨慎之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女帝抓住了把柄,直接赐死的呢?
女帝如此不顾骨肉亲情的所为,到底是想再废阿父的太子之位,还是害怕拥有重兵的她想起兵造反呢?
显然,对于这个时候,只拥有五万亲兵的她,造反之路是绝对不可行的。浮尸越野,生灵涂炭,莫说她于心不忍,估摸着上苍也不会饶恕她。更何况治国比治军要难得多!
遥望着那蔚蓝色的天空,夏裹知道此时的自己,不仅需要军事家的谋略,更需要政治家的卑鄙无耻。
然而,所有的人似乎都不相信:她夏裹是真的不想成为女帝第二。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朝她的腰间插来。虽然有些出乎不适,但那熟悉的味道还是让她不做任何的反抗,只是静静地让那张俊雅的脸轻轻地靠着自己。
“裹儿,”耳边传来悦耳而又熟悉的声音。“这天下,你想要吗?”
“不想,”夏裹是很果断地回复过去。“我只想跟你骑剑天下涯,赏尽这人间所有美好的风光。”
“裹儿啊,裹儿啊,”崔旭之听到夏裹如此一说,只能如此叹息着。“你觉得那朝堂之上的女帝会相信你的所思所想吗?”
“身载卓越天赋,又享有天之娇女的美名,还与最富盛名的世家联姻,你说,就算不是女帝,就是你阿父也不得不防你啊?”
“崔郎,”夏裹转过身来,直面崔旭之。“这天下不是女帝的,也不是我夏氏的,是众人的,是所有世家的。你如果不这样认为,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崔旭之一怔。因为他从没有想到,夏裹会是如此看待天下,看待那帝位……这要是在前世,她能有如此的见识,或许他和她的命运不会那么悲惨!
“侯王将相,宁有种乎!”见到崔旭之的无语,夏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对自己的这个男人进行一次强训。否则,夫妻以后很有可能会产生隔阂,导致最终的分道扬镳。
“你崔家曾经出过好几任宰相,直指这天下乾坤。可是,他们从没有想过染指那带有血腥的无尚之位。所以,大夏建国八百年,无数世家消失在灰飞烟灭中,唯有你崔家……”
“协同我夏氏屹立八百年而不倒。你以为这是平白无故而来的吗?不,这是业绩,这是功德!很有可能这么说,我夏家也会淹没于这历史的浩翰之中,而你们崔家依旧存在……”
“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夏裹苦情地握住崔旭之的手,带有一丝恳求。“因为这会遭到天谴。我夏家就快要断嗣了。我不希望我的子孙也在这其中!”
“哦,哦哦!”崔旭之似乎被触动了。他反过来伸手握住夏裹:“我,我没有那种想法。或许天下会有许多男人有那种想法,但我不能有!”
“因为我从不恭维先帝。因为女帝的所作所为,不仅在污辱李氏的家风,也在污辱先帝的品行。要是我为先帝,是决不会允许她葬在身旁的。”
夏裹直视崔旭之的眼睛,想从他那不躲避的眼神中捕捉一丝狡黠:“你能如此想,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