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急转直下，远处夜潮以罢，李娉琪手脚冰凉，望着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七妹妹悄无声息的躺在自己面前，置在纷繁的思绪之中挣脱出来。
她说话时再无往日那种无忧无虑的痛快和酣畅，只是唯恐声音一大便会惊扰了什么似的，轻声细语的说道：“那便……那便只能如此了。大夫，七妹妹她自幼身体孱弱得很，府里头自小到大都是各种名贵药材送着的，你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开口，我自然也清楚，不会在这方面动什么心思。大夫，你若是眼下没有什么急事，便立刻研制方子，尽快为七妹妹解毒，可好？”
老大夫也听闻过，前些日子，李府的二小姐 不知怎么突然染了疾，一条活生生的命忽的便说没就没了，只是也不见有殡葬的人从李府的大门里头来往，着实奇怪的很。若不是那成日在茶楼客栈里四处晃悠挣个生计的说书人来了他那儿，随口说了或许是因为事关清誉，他也不会恍然大悟。
只是这世道，最要不得的就是多嘴多舌。更何况当大夫的都是手过生死，若是自己搬弄是非，实在是不成体统。老大夫此时看着李六小姐不虞的面色，心中也有些苦恼。
不是他袖手旁观，只是七小姐中的这毒，说偏不偏，却也不怎的常见，那些压抑药效的方子给身体康健的三小姐用下去或许还没有什么顾虑，不过是调养一段日子便能恢复元气。可换了这本就身子骨不怎么强的七小姐，别说毒药，便是这解药一剂下去，她内里的经络也要被冲撞的留下无数暗伤。
……实在是，酥手无策。
老大夫虽然也将利弊说了个明白，李娉琪却已经做出了决断，就算是只能救回七妹妹一半的命，只要人还在，便是来日方长，她垂下眼帘，轻轻的捻住手中帕子的一角：“大夫，无需多言，还请劳烦您……快些。”
老大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不能叹出来，毕竟那算是丧气样子，在眼下人生死未卜的时候，最是忌讳，他从袖中掏出几个叠好的纸包来：“六小姐，这些药是老夫先前在药堂之中匆忙配好的，原本只配了一个人的分量，本来或许还是不够用的。只能说算是万幸，七小姐天资聪慧，将三小姐的毒物已经驱散大半，眼下只要留出一包给三小姐，留下的尚且还能给七小姐续命，需要每日两次，早晚各一次，早了晚了，都要不得，还请六小姐千万要记牢。”
李娉琪把大夫的所言的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听下，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间，没有作答，却是面色有些郁色的点了点头，只打算尽自己一切可能去救回七妹妹。
“还请大夫放心，我都已经记下了。”她说着，便是想要拜谢。
“那眼下是时时刻刻都浪费不得，老夫便先行告辞，快些回医馆去找找方子了。”老大夫连忙推拒，他根本毫无信心能够救回李娉诗，更何况他也不过是一介区区平凡的大夫罢了，受不起高高在上的李府小姐的拜谢。
李娉琪看着老大夫匆匆忙忙出去的背影，面色一时有些阴郁，那张一向是娇俏可人的脸上出现这种神情，一时让周围的丫鬟都吓了一跳，她似是才发觉自己的不妥，便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老大夫离去的方向远远扬声道：“有劳大夫。”
不知道是哪个下人腿快，将这事情让别的屋知道了。这时候李娉琪站在院子口，远远看着那些从不同的曲靖之中明明灭灭走来的人群，眼睛似是茫然。
李家主那处还没有动静，或许是父亲手头还有要事，她一向懂得父亲以大局为重。而夫人姨娘那后院的方向，却是人还看不见，细细碎碎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只是平日里最是潇洒的六叔和那混世的李洪光此时却不见踪影。
六叔大约还被关在柴房之中，他白白被李洪光的血脉之争所牵连，就落到那样的境地。李洪光出了上次二姐姐那样的大事，这时候怕是还被禁足在祠堂之中，若是李洪光亲眼见着自己上头的七个姐姐一个个没了，不知道是不是会高兴的拍手叫好。
想必，不仅会拍手叫好，更是会放些花炮来庆祝吧。
“你们都出去吧，到各路去等着姨娘们来，好好迎接。”她头也不回，只是淡淡盯着远方。
丫鬟们大气不敢出，纷纷都都出了去。
院子里悄悄落下枯黄的残叶，不过是一声刻意的轻响，李娉琪回头去看，才发现了藏身在暗处许久的锦娘，只是此时人都已经走空，锦娘毫无遮挡的站在一片树影之下，青色衣衫，竹簪钗发，眉眼之间神色竟然和都灵像足了七八分。
就好像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个杜小姐冰冷的打量目光。
锦娘并未说话，只是李娉琪却明白了，必然是杜无灵又有密信传来，只是如今信上写着什么她却无心去看，即刻便是姨娘们和大夫人来到此处，她实在是无可分心。
“你若是还把她的信放在原处，待我有了功夫，便去看过。”李娉琪说到。
锦娘面无表情打量了李娉琪一番，没有什么呀离开的动作，却开口说道：“你身边不尽是可信之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娉琪皱起眉头。
潜伏许久的锦娘却是已经讲这些都在心中猜出了个大概，却不点破：“关上的窗户为何会开，李府的下人未免也太缺乏管教，能放得进一只野猫，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容忍。”
此话意有所指，李娉琪猛地盯住了锦娘：“话不可乱说。”
“若是你的行踪不曾被人泄露，为何杜无灵的丫鬟会在祥客栈附近被人掳走。”锦娘不咸不淡的说道。
只这一句话，便让李娉琪的心凉的透彻。
锦娘却不再多言，转了身便屏声离去。
李娉琪失神的看着先前锦娘所站的地方，怅然若失的又将目光移到院子外头。
忽的，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低吟——是七妹妹的声音？
李娉琪旋身推门跑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李娉诗才醒来，还有些迷蒙的眼神，不需多言，她自然也清楚自己命不久矣，来不及多说点别的，只觉得像是要再次沉沉睡去一般，撑着身子断断续续的说道：“六姐姐……你……你千万，要……好好的查清楚，究竟是谁……放进来了，那只猫……否则，怕是六姐姐你……被有心人所害……”
李娉诗原打算让李娉琪可以多加小心，多多提防，却不防备自己中了招，现在救了三姐姐，以命换命，这生意做的不愧，她死也无憾了。都怪自己体弱多病，也没能可以等到大夫把解药给自己，如今若是要睡去，怕是再也醒不过来。还是自己命薄，不能再与姐姐们再坐在一起，相谈些赏心乐事，良辰美景。
“七妹妹，你千万别睡，陪姐姐说些话，就说些家常话，可好？”李娉琪的声音有些哽咽，又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来：“你以前都都带在院子里，姐姐也没什么机会和你说点知心话……你别睡，算是姐姐求你了……”
过往的场景历历在目，李娉诗听得见李娉琪在说话，却不能分辨那强忍悲意的话语的真正含义，神志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障，那头似乎就看到了李娉舞姐姐就在自己的眼前，对自己浮浮沉沉的笑。
“妹妹，你会没事的，大夫快来了。解药也会出来的，你只要……你只要好好的，再等上一天。”李娉琪自言自语道。
“六姐姐，妹妹……怕是等不了了，如今万事不凑巧，妹妹先走一步……倒是，倒是可以替姐姐你给二姐姐带个话自……二姐姐走的突然，我也不曾梦见她给我留下点话……你们每日都愁容满面的，而我自己又帮不了什么忙。如今，如今……姐姐不必替我再操心了……”
李娉琪听到李娉诗说这番话，气数已然是有将尽之意，似乎李娉诗自己也明白，已经全然无望。
“七妹妹你说什么傻话！你不用帮什么忙，只要你活着就好了，活着……就好了。”她终于忍不住眼中的湿润，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
有什么一滴两滴，落在了李娉诗的脸上，冰冰凉凉，好像要叩问最深的心门。
“六姐姐……你哭什么？”李娉诗此时只觉得眼前一片幻彩，分辨不清楚某样东西的具体形状，茫茫然说道。
她若是本是身体孱弱，吸了那点毒物不至于如此，可是偏生身体孱弱，故而凶险之际。可是多年下来名贵药材蓄养的那点药理将她的神志吊着，连走，也不能安生的走。
便是要看着亲近在面前哭断肝肠，而自己无能为力。
亦是心荣转瞬枯，李娉诗自小到大无数次曾想过自己此生都是哀苦，倒不如出家，放下那些求不得。只是看这儿姐姐们一个个活得有自己的酸甜苦乐，还有一项是自己为掌心珍宝的姨娘，变无论如何也不忍就这样撒手不管。
若是能安生一刻……
哪怕一刻……
李娉诗静静的闭上了眼，呼吸声越发的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