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风手里的发钗连带着那根碎布掉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少风就这么楞楞的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一身青布衣衫，唇角微微勾起一副冷笑的模样，就和李少风无数次回忆起的容貌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杀了方碧瑶。
李少风一生唯一所爱的女人就是死在了她的手下。
“你……你不是应该……”李少风惊愕不已。
“我什么？”锦娘淡淡笑了笑，刻意提高的声音听起来和杜无灵的声音相差无几：“你是想说，我不是应该已经死在李夫人的手下，葬身在相思客栈之中了？”
“……怎么可能……难道这个女人骗我…李少风的手掌紧紧的攥成了一个拳头，指甲掐进手心强迫自己维持着最后的一点清醒。
“李夫人没有骗你。”锦娘似乎知道了李少风心中此刻都在想些什么，很是不屑的笑了笑，“李家的护卫算是不错，还能找得到客栈里头来。只不过你们先前布置这一番大动作的时候也应该好好找找，看看李家里头有没有人在盯着，如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知道李夫人竟然会对你们的家主下这样的狠手。”
“有……内鬼？”此时李少风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如同鬼魅，他几乎可以听得见生命一点一滴从身体里流逝掉的声音。
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家明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杜无灵不过是一个外来人士。
她来到江南才多久？怎么会有能力在李家之中安排下耳目？！
如果说……如果说真是那样……
李少风的心中猛的浮现出一个念头：是笙歌楼？！
是那个让方碧瑶伤心了一辈子的男人，方鸿云在背后下的手？
若是笙歌楼出手，那么便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毕竟笙歌楼在江南的时间比李家更久，只是他从来不曾料到，一向不管世事的笙歌楼，怎么就回看上了这么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
难道方碧瑶还不够好么？
论美貌。方碧瑶曾经也是名满江南的第一大小姐，眉眼哪里不够精致？！若是论才华聪慧，方碧瑶更是当之无愧的才华横溢，这么一个靠着小聪明的杜无灵，凭什么在方鸿云的心理有一席之地？！
李少风悲痛欲绝，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他为方碧瑶不值，他的意中人，本来值得更好的东西，更好的人，可是偏偏她自己的弟弟不愿意好好的看她，偏偏要将她的一颗心践踏到尘土里去。
没有办法无从改变，只能如此日日的度过灰暗的一生。所有的荣华美貌都如同黄粱一梦，衰老的皮囊在猴子丑陋的外表之下被压抑，人生从此困不在笙歌楼的顶楼，只能日日眺望着烟火人间。
杜无灵，她凭什么？
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聪明……那么一点点的好运气……
“李家的护卫拦不住笙歌楼的人，李李少风，这一点就算我不说，你自己也应该心里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非要来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做些不应该做的事。”锦娘冷笑着说道。
话音落下的时候，锦娘心里却叹息。若是杜无灵真的在这里，怕是不会这样笑，杜无灵的性子看着天真无邪，偏偏内里冷得吓人。一点点嘲笑不过是让李少风心慌意乱，杜无灵假若此刻真的站在她所站立的地方，大约也就是用半真半假的语调，非要让李少风死不瞑目。
锦娘扪心自问，自己还没有那个手段。
“就算是拦不住笙歌楼的人……”李少风这时候说的话却已经是十分模糊，几乎听不清他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毕竟这时候他已经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李夫人那不轻不重的一刀正好砍在他的脉门，这样吊着一口气，痛苦万分的等待着临终时刻的来临。
“就算拦不住，怎样？”锦娘反问了一句，想起刚才听见的大夫人所说的话，眉头微微一动：“对了，你那个儿子……李洪光，李家的八少爷，你可喜欢？”
“你想要对他干什么？”李少风抬起头，微弱地问道。
刚刚才知道哪个自己一直瞧不起的废物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孩儿，转眼之间自己也要走上黄泉路，李少风内心只是苦笑。
李洪光这个废物，就算留下他又有什么用？胸无点墨，不是打字，就连一点点应该有城府也没有，只能这样靠着李家的权势胡作非为，和废人有甚区别？
“那个废人，你们若是想杀，也就杀了吧。他活了这么多年，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曾照料过他。”李少风想起来只觉得好笑，自己一生唯一的亲骨肉，竟然被自己当作马前卒来随意的使唤，李洪光犯下的大多数罪孽几乎都是他唆使李洪光去做。
子不教，父之过。
如今这句话竟然也有这么一点道理了。
“哦呀，没想到李家堂堂的六叔竟然这么不关心自己的亲人。”锦娘貌似惊讶地感叹了一句，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吧，李少风，李洪光不会死在我手里。”
“什么意思？”李少风愣了一下，不知道面前的女人究竟想要说什么。
自诩为足智多谋的李少风或许是死期将近的缘故，到现在竟然也没有认出面前的人根本不是杜无灵，锦娘只觉得他实在可悲。
“你的儿子一生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情，年少时有李家护着他，他便任意妄为，犯了不少无法挽回的事情。”锦娘淡淡说道，将闲钱杜无灵所说的话轻生的，逐字逐句地有说了一遍：“那是他之前命好，只可惜他这样好的命，自己却不懂得珍惜，非要自寻死路，害死自己的姐姐。原本若是李家大小姐没有死，就算李洪光再糊涂，李家大小姐也不会见死不救，毕竟是自己的兄弟。可是偏偏你的儿子他瞎了眼睛，害人害到了大小姐的头上，白白赔上了李家大小姐的一条性命，自己怕是也从此断了富贵。”
“别……别胡说八道了……你究竟，究竟什么意思？！！”李少风挣扎着，断断续续的出声质问。
那副垂死挣扎的样子，若是让他曾经下手谋害过的那位杜无灵的丫鬟看见了，怕是终于能够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
“我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说，你的儿子李洪光，一生没有干多少好事，将来都得要一件件的奉还到他自己的头上。”锦娘垂下眼眸，深沉的看不见底的黑色眼镜就像一把刀直直的刺进李少风的心理，让他几乎崩溃：“李少风不会死在我手里，也不会死在笙歌楼的人的手里。李家的女儿还在，要让这个李家的罪人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究竟犯下了怎样的大错，让李家好好的命脉从此断绝。之后就是要将他放逐出家门，他曾经羞辱过的乞丐是什么样子，他便会是什么样子。李洪光曾经怎样打骂过别人，怎样欺辱过那些人，现在他和那些人一样，就该被同等对待。”
锦娘说着说着，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就好像在说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你们李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的兄长……也就是李家主，造孽太多，他欠我的就算死了也换不清。你欠那个丫头的，就算你这一条命再加上你儿子的命，也休想换取逝者一分一毫的原谅。你们活该如此，呆在不见天的黑暗里，祈求着别人的怜悯！！”
李少风坐在地上，石板冰凉，先前滴落在地板上的血液也已经凝固冰冷，就好像渐渐失去跳动的胸膛，古人云所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棋差一招是在哪里，杜无灵就像是潜伏在黑暗之中，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收集分析，所有恶毒的耳目都在盯着自己。
……自己怎么会惹上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女子？
她这样的女人……必将孤苦一生，流浪一声，带着她那一样是没人要的养兄一起，等着别人的施舍，在来之不易的好运里祈求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李少风内心不断不断的诅咒者，他曾经听说过人死前的话语最具有力量。活着的人怎么会知道死去的人的事情呢，若是死去之后还有灵魂，他一定不会甘愿就这么转生，一定要化作厉鬼跟在杜无灵的身边，日日夜夜让她不的安静。
这是她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的代价。
李少风几斤几两的想着，却忘了记在此刻，也有一个爱他如斯的女子，耗尽了自己一辈子的青春，却在自己的冷言冷语之下甘愿选择死亡。
李夫人的眼睛还空洞的睁着，好想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没有办法说出来一般。
她走的太干脆利落，以至于没有来得及喝上嘴巴，张开的口好像还会发出那种疯癫无助的笑声。
少风，你看看我。
你看看我是谁。
李少风却在临死的幻想总看到了李夫人，一身的鲜红站在黑暗之中看着自己冷冷地笑。
这个女人……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他吵着空气大喊大叫，没有看见锦了怜悯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