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动作的快，就连李少风而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唯独只看见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用那个留恋的目光直勾勾看着自己，就好像要将自己的容貌永远的映在自己的眼中一样。
手脚还在微微的抽动，喉咙口断断续续的，随着动作不断的涌出血液来，逐渐的冰凉，停止。
就连呼吸声也越来越近乎于不存在了。
这个女人死了。
就死在李少风的眼前。
锦娘站在暗处，凝视着大夫人最后不甘心的表情，那神情就好像仍然在渴求着什么一样，只是这样紧紧的定在了李少风的身上。这个女人死到临头，还痴心的想着自己若是早这个男人一步走，便可以提前在忘川河畔等着他，下一世便没有什么方碧瑶和杜无灵作梗，可以安安心心的和自己心爱的意中人白头到老。
求而不得终止发狂。
李少风拖着不剩多少力气的身躯爬过来，感觉到身上一阵一阵的凉意，就好像冷得发抖，嘴唇也哆嗦起来，却依然强撑着最后的一点冷静，怔怔的看着转眼之间就绝命于此的大夫人的尸首。
“红裳……你这又是何苦……”他喃喃自语，却知道这话已经不会被大夫人听见。
大夫人割伤了他的手腕的伤口虽然不算太深，却也不是很浅，足够他这样子苟延残喘的拖着，感觉到死亡一步一步逼近的恐惧。
人就是在这种时候才会害怕，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一份那一秒，每一秒都在费力的呼吸，每一秒都在拼命地想要继续活下去，偏偏也不知道这样勉勉强强的坚持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只不过是本能，永远无法抗拒的本能，逼迫着身体尽可能的远离死亡的阴影。
李少风长长呼出一口气，就好像要将刚才和李夫人谈话时候所受的闷气统统呼出来一样，这个女人尚且温热的身体就隔着铁栏躺在他面前，李少风心中却依然没有任何的触动。他看着这个女人就好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至多不过是一个背叛了自己又欺骗了自己，最终还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却倒打一耙的麻烦女人。
李少风从来没有这般恨过自己的皮相。
这一副从他那江南头牌的娼妓母亲那儿继承而来的出色容貌，就好像一个罪恶的印记一样永远的烙印在了李少风的身上，自从出生起就是见不得人的孽子，和李家主那样清白的身世完全不一样，就好像要将自己的全部丑恶都硬生生的展现给世人看一半。
偏偏李家主还用了那些令人憎恶的药，大夫人说着自己这样年轻不劳的容貌是多少人想要的，李少风自己却宁可变得更丑陋衰老一些也不想要这样一张脸。可是他却根本不能办到。
若非这张脸，想必大夫人也不会一眼就看中自己，自己如今也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李少风咬着牙，想着这时候要说放弃还为时过早。李家主和大夫人双双惨死地牢之中，大夫人生前也说过了，李家的七个女儿已经被尽数杀死，就连杜无灵也难逃一劫。这时候李家已经断绝了香火，若是……若是这时候他站出来，还有那个不成器的李洪光。
那毕竟是他的亲子，尽管李少风怎样瞧不起这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儿子，至少让他留下一儿一孙，在送他去死也不迟。
但是要先出去。
李少风看着被李夫人扔到了墙角干草堆里的钥匙，努力的伸手去试图够着，可是失血太多的身体和许多事日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憔悴内里，已经让他连着一点点简单的动作都办不到，更别提做别的什么困难的事情。
他停下来，手撑在地上喘息了好久，脸色已经煞白煞白看不见血色，猛烈的倦意袭击了神经的每一个角落，他却依然在顽强的抗争着，保持着最后的一点点清醒，让自己逃脱这个牢笼。
李夫人……
李夫人的……尸体。
李少风无神的眼睛在那披着绫罗绸缎的女子尸首上凝固了半晌，忽然想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动，然后整个面容都活跃起来。
他伸出手，穿过铁栏的缝隙，李夫人的尸首离他很近，这不需要花太多的力气。伸手抓住李夫人垂落下来的胳膊，这时候还没有变硬的躯干很好摆弄，只需要用点力气就会被脱向自己。毫无生机的尸首缓缓的被拉想一个在铁栏后面满身鲜血的人，这一幕着实诡异的很。
李少风将李夫人的尸首拉近以后，握住了她紧紧攥着发钗的手腕。
那发钗还深深的插在李夫人的喉咙之中，寻常人看见了这这一幕怕不是早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李少风却只是眯着眼瞧了瞧，神色一点也没有变化，或许只是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表情，抓住了李夫人的手腕用力拽了拽。
锦娘站在暗中，看着李少风的动作，心中也忍不住有一丝反感。
自从方鸿云被困在笙歌楼之中，方家暗部形同瓦解，唯独愿意听命于方少爷的人留下，锦娘也是其中一人。杀人便痛痛快快的杀，杀完之后从未有过这等凌辱。
无非也就是为了拷问囚徒的时候，才用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而已。
但是李少风如此，一心除了自己再无他人，面对这样一个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的女子还能下这样的手……
实在是令人唾弃。
李少风使劲一拽，李夫人的手臂终于被拉了过来，手里还紧紧的抓住那枚发钗，也从血肉模糊的喉咙之中被拔了出来，一同跟着手臂靠近，上面还带着血迹和肉沫，看起来令人心生厌恶。
锦娘看着李夫人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方才也是将银针插进了李家主的喉咙之中，只不过自己用的方法更加冰冷无情而已。
该说就算李夫人如此憎恨这李家主，也不愧是夫妻吗？
就连两人赴死的方式也是如此相同。
李夫人对李少风说，希望自己早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李少风。可是如此说来，那不是李家主比李夫人还要更早启程，站在黄泉路上等着这个背叛又欺骗了自己的女人？该说李夫人是聪明还是不幸，无论是她恨着的男人还是爱着的男人，她都说了谎言。
又是李夫人自己亲自下手让两个男人都因此无可逆转的消亡。
李夫人当真是人间富贵花，多情又冰冷，带着剧毒，让人一眼看了就没办法逃离。
李少风看着李夫人终于被拉过来的手臂，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握住她攥紧的拳头，原本是拿着发钗沾满了血的一头，三番两次用力却没有办法把发钗拔出来，反倒是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再动作。
想了一想，干脆将李夫人的手腕反拧过来，将露出来的发钗的尖端正对着尸首手臂的软骨附近，按着手背压下去，恰好刺入了筋络部分，许是还带着一点微末的反应，那手竟然就这么松开了。
李少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接那个发钗，金色发钗上还用珠宝镶嵌了鸳鸯展翅的模样，金丝沟边精致无比，偏偏被鲜血染的一塌糊涂，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咕噜噜的滚了过来。
李少风勉强按住了滚动的发钗，将发钗拾起来，从自己身上的碎布上撤下一块来，牢牢的绑在一起，然后试图用这个东西去够到远在几步开外的钥匙。
可是就在李少风专心致志的试图去拿到钥匙的时候，一片阴影落在了他的身前。
“李少风。”有些低沉的女声，听起来很陌生又很熟悉。
几乎让心头梦的一条，那种血液在一瞬之间倒灌进脑子里的疯狂感觉让李少风几乎透不过起来，他觉得好像眼前都黑暗了一刹那，许久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惊恐的眼睛直直看着面前的女子。
杜无灵。
怎么会是杜无灵？！
锦娘看这李少风大惊失色的模样，只觉得心中忍不住涌上了一阵快意，李少风现在的模样正是她原本希望在李家主的脸上所看见的。只可惜锦娘来的晚了一步，没有看见李家主被李夫人背叛，一刀一刀刺进身上七处要害的时候惊骇欲绝的表情。
只不过是想想，就觉得遗憾万份。
李家的人原本应该是死在锦娘的手里的。
如今看见李少风这幅样子，总算是让锦娘觉得好受了一些。就算李少风将自己认成了杜无灵也没有关系，杀了李家主之后她就已经别无所求，来到这私牢也不过是为了知道一些还没有弄清楚的事情真相而已，更何况李少风杀了杜无灵珍视的丫头，如今被这一张杜无灵的脸下城了这副模样，是他罪有应得。
“……怎么……不可能……这个女人，她明明说你已经死了？李少风狠狠的掐住了自己的胳膊，想要后退，可是濒临死亡的在自己眼前都已经出现了幻象，更别说还有什么逃离的力气。
难道眼前的杜无灵也是自己因为快要死了的一个幻影而已？
“只不过是几个李家的杀手，你还真以为能和笙歌楼的人抗衡？”锦娘嗤笑一声：“你当乌衣卫这么多年不过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