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融的鲜血滴滴答答,毫无规律的掉落在地上。
这种疯狂的笑声就这么回荡在暗黑狭长的地下,仿佛某种无可逆转的诅咒,在逐渐的蔓延,见那个所有温暖的情感,暧昧的理智都吞噬殆尽。
过往的一切都归于灰烬。
这么多年来大夫人从未这么笑过,自从她的年少时代,无外乎就是金银财宝,所有以大小姐为中心的下人,人人都要如此绕着她团团转。最精细的绸缎,最贵重的首饰,那些金钗银凤在红裳的手中如同流水一般过去,没有一样能够得到超过几天的优待。
所谓的大家小姐,必当是要规行矩步,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有着家教良好的弧度。他起袖子遮住唇角轻轻微笑的风雅无人能及,背后是成年累月的训导和规诫的付出。
江南之地最多的是奇珍异宝,天南海北的船商经过长途跋涉,渡过了无数风沙,将普天之下令人惊奇的东西都纷纷送到了此地,而有着惊人财富的富商只不过是动动手指,便将所有的一切都奉送给自己最珍视的女儿。
大夫人一向确信自己值得这个是岛上最好的东西,纵然是和皇家抗争,在远离皇家的江南之地也没有能够赢得过自己。
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
不过是一个少年。
那一年的灯会之上,红灯照亮千里长街,人群熙熙攘攘,从这个尘世间如同游鱼一样分流而过,却没有人能够明确的说出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就会恰巧在一天遇见自己命中纠缠再也无法分开的人。
纷乱的脚步声踏在青石长街,黄昏之下人群穿着华丽的衣裳将这个世间渲染的纷繁华丽,大夫人带着自己身后的一群侍女在细细密密的灯光之中游走,流光从锦缎的裙袍上游走而过,就如同今天晃动的灯火映照在大夫人和李少风的脸上那般。
也映照在两人的眼瞳之中。
大夫人紧紧盯着李少风的眼睛,就好像要从那憎恶和恐惧之中看见自己年少时的倒映,手松了,尖刀落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声音,铺在地上的柔软枯草将一切不应该有的响动吸收的一干而金,也同样将血液吸收进去蔓延出一片暗黄。
便是这样了。
只能是这样了。
李夫人疯疯癫癫的蹲下去,捡起因为脱力而掉落在地上的尖刀,朝着自己的手腕也狠狠滑了下去,这一刀比她切割在李少风手腕上的力道要更重,几乎能够看得见断掉的经络和骨骼,在猛地迸溅开的血液之中萧瑟的抽搐。
“……这样,我们便是一样的了。”大夫人喃喃自语。
晦涩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就好像映照出了再也没有未来的命运,当年的李夫人在无限幻影的灯火之中茫然地一回头。
临水灯花。
青衣少年。
清隽的眉眼在女子之中都不多见,带着一丝妖媚神色的浅笑仿佛将天地都踩在脚下,偏偏单薄瘦弱,与生俱来的刻骨孤独。
只不过是这样无心的一眼,就站住再也挪不动脚步。
那时候的李少风手里提着灯笼,正是大夫人千回百转寻而不见的那只,她顺着李少风的目光看过去,却是另一家放置在掌中心疼的女儿。
所谓棋逢对手,风华正盛。
女子之间遇上这种事情,也不外乎是所谓的不死不休。
杜无灵是谁,从哪里来,又是为了什么。她不过是指尖一动,自然有人会将一切奉上。无论这个女人做了什么,都不能引起大夫人的兴趣。她天生是赢家,天生就该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而已,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可是这个女人却和自己一直在意的人有了关系。她亲眼看着这么多年来只在意那个方家的浪荡货的李少风,竟然开始主动的来靠近,来讨好。
不过是一介无名无分的养女而已,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一般的养兄,靠着那点小聪明在外头混日子。
李夫人比不过是随便做了一点手脚,就让那个女人的丫鬟无知无觉的踏进了圈套,被三管家带了回来交给李少风处置。
李少风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却还满心以为自己做的很顺利。
她亲眼看着那个无辜的丫鬟被斩下手脚取了性命,心中却仍然不够痛快。这不足够令她满意,这么多年她将自己的怨愤都集中在那个方碧瑶的身上,却不料一夜之间李少风竟然开始讨好另一个女人。
若是方碧瑶,纵然方家已经不再愿意承认这个女儿,纵然方碧瑶早就已经不是曾经名满江南的那个第一美人,但是依然曾经是足够和自己匹敌的对手,她哪怕不愿意,也没有权利能和那个比自己还要疯狂的女人相争。
笙歌楼的人,大夫人动不得。
可是这个名叫杜无灵的臭丫头,无名无分,身份甚至连一个下贱的婢女都不如,评审李少风放着金银富贵花不爱,非要追著这种风中飘摇的浮萍?
她更想看到杜无灵和这个丫鬟一样,被取掉性命。若非如此,绝没有能够平息她愤怒的所在。
大夫人笑着开口说道,声音却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了:“少风,我曾经想过……若是……若是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了你,让那个叫杜无灵的小丫头消失。”
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可惜啊……我发现那丫头还是有点用处的,比起李家的那七个废物总还是要好得多,那个小丫头竟然妄图和方碧瑶斗?”
大夫人痴痴的笑起来,将手里的刀狠狠的甩向一边的墙壁,坚硬的刀碰撞到石头墙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李少风蜷缩在牢笼的深处,用撕下来的衣服碎片用力的缠着自己的手腕,意图让那些喷涌而出的血液速度变得更慢一些。
只可惜依然没有人会向他伸出援手,唯一的一个女人就在他勉强,将利刃刺向自己的手腕。
“我还是挺高兴的,少风。毕竟你在意的那么久的方碧瑶,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死在杜无灵的手下了。”李夫人好像在回忆什么十分高兴的事情一般,嘴角都不能控制的上扬,显示出一副怪异又疯狂的表情,“不过我只能说,那都是方碧瑶活该。她自高自傲了这么多年,不过是比我出生的再晚一些……谁的容貌不会老去?她自己看轻了杜无灵,死在杜无灵的手中也是她活该。”
“……你知道?”李少风咬着牙,低声咕噜的声音就像是在咆哮:“你知道?!杜无灵做的一切你竟然知道?!”
那没有说出来的话,便是那你为什么不救她?
你为什么不去救方碧瑶?
可是如今却已经没有意义,若说李夫人没有撕破这一层窗户,他仍然以为李夫人不过是一个因为钱财权利而个鬼迷心窍的女人,无可责备,可如今既然李夫人如此憎恨方碧瑶,让她对自己的心上人伸出援手岂不是痴人说梦?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李夫人的笑声停住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瞪大了在李少风身上扫视,在看到李少风试图止住伤口血液的时候有一种令人震惊的绝望表情,然后又逐渐的显示出一种歇斯底里的,仿佛嘲笑一般的颓丧,”看来就算是我不说,你也知道了。少风,就算我知道……我也绝无可能会救那个贱人。“
“我从小到大学的女规女戒,难道方碧瑶就没有学过?她是个疯子,不愿意好好享受自己拥有的一切,却要抛掉一切去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你以为这是她有勇气的证明?那不过是她懦弱而已,若是她有足够的勇气,若是更我一样,她为什么先去抢夺自己拥有的一切,再用这些去夺回自己想要的人?无论是她自己的弟弟,亦或是别的什么人,只要她将一切真正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有什么会不能够得到?”
终于有一束枯草被不能忍受的从那一头扔了过来,自己一生之中唯一所在一的女子被不断的当做最卑贱的东西所提起,甚至眼前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的女人却纵容了这一切的发生,李少风忍着鲜血不断流失的痛苦,脸色发白甚至于已经是青灰色,颤抖着嘴唇却也依然崩溃的说道:“红裳,碧瑶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
又是这个词。
李夫人尖叫起来:“我究竟有什么和她不一样?我也是万人之上的大小姐,难道我又哪一方面比她要差?能够嫁入李家的是我,能够为你手刃了那个男人的也是我,杜无灵和李家的七个女儿终究也是会死在我的手上,我究竟有哪里不如她?!”
尖锐的声音萦绕不止,悄悄摸索进来潜伏在阴影之中的锦娘皱了皱眉头,静静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不远处正是李家的大夫人,手腕正在不断滴落鲜血,甚至将她金银刺绣的裙边都染得一片鲜红。
而在那牢笼之中就是三番两次作对的李少风,此刻却已经相识一个绝望之人,只是用死灰一般的眼睛看着面前发疯的女人。
“碧瑶不会像你一样,就是因为她真的爱自己的那个蠢弟弟!她有什么得不到?不过就是因为她不愿意像你一样,把别人都变做自己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