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几乎就在杜无灵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李娉琪那边便呯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李娉柯低头看过去，正是刚才给李娉琪所拿着盛着茶水的瓷杯，已经摔得粉碎，一些较大的裂片上亮出了残次不齐的锋利边缘，上面流转着悠悠的光芒，就好像不是茶杯破碎而是日光破碎在了上面，让人触目惊心。
剩余的茶水泼在了地上流出去蜿蜒出一片暗色的痕迹，在地砖之上显露出一种诡异又奇怪的样子，就好像是不知名的命运的图腾一般……
“六小姐若是没有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李家的六爷李少风，是——”杜无灵轻声说道。
“够了！”李娉柯猛地厉喝一声。
杜无灵收了声，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家三小姐，从眉眼一直打量道放在桌面握的紧紧的双拳，慢悠悠的问道：“李三小姐，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怎么可能呢……我从来不知道这回事啊，我……六叔从来没有说过，怎么可能呢，六叔他……六叔他明明……”李娉琪这时候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眸光慌乱的在自家三姐姐和杜无灵的身上扫来扫去，就好像期盼着谁否定刚才的答案一般。
“六妹妹，无需多言。”李娉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制止了李娉琪再多说什么，只不过是嘴角有些苦笑的说道：“我先前以为六叔只不过是不近女色，却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缘故。”
“可是——！”李娉琪猛地拔高了语调，似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旁的李三小姐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出声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能够为杜小姐带来这些东西的人，究竟是谁？”李娉柯抬高了下巴，示意了一下面前依然安安静静摆在桌子上的案卷和账目，上面的条条款款泰国清晰，更有一些是李家绝对不会希望让外人知道的内容，她虽然此前不会插手这些事情，但是二姐姐多多少少也会来问问自己，故而也懂得几分，有些关乎家族命脉的东西，容不得她去问一问。
“这个……？”杜无灵怔了一下，随即就立刻恢复了原先不怎么在意的表情，“不过是一些信手拿来的资料罢了，李三小姐可是有什么好在意的？”
这份账目来的绝对不会容易，但确实不是杜无灵自己带回来的。听见李娉柯这么问的时候，她有些犹疑的想起了前几日，就在自己在相思客栈之中忙忙碌碌为了迎接李六小姐的到来的时候，忽然闯进来的方鸿云。
说是闯进来，倒也不准确。只不过她才刚刚在下面看完了乌衣卫们的布置，指点了几句之后，回到楼上来，一路上都想着自己的心事的时候，却没料到将那扇木门刚一推开，便看见了有人在自己的房里。
离开前被仔细关好的窗子这时候敞开着，用来遮光的珠帘也胡乱的被束起来，像是有几分肆意，就如同做出这一切的人。
杜无灵记得自己在开口之前就嗅到了那凌冽的青竹的寒香，丝丝缕缕令人不易觉察，却偏偏一旦上瘾就很难戒除，她那时候很是没好气的问了一句：“怎么，方鸿云，这些日子没你的事情了，还来凑热闹？”
大概杜无灵自己也没觉察到，她对着方鸿云说话时候太过随意，和在那些陌生人之前的沉静姿态有所不同，方鸿云注意到了却并没有开口提醒，而只是静静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
一张能令自己美艳无双的亲姐姐都义无反顾迷恋上的脸，在跳跃的光线之下好像蒙了一层水的眼睛深沉又专注的凝视了杜无灵一会儿，直到杜无灵有些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方鸿云忽的收敛了所有的落寂，然后露出一个颇为漫不经心的笑容，就好像大户人家玩世不恭的少爷——尽管对于方家来说，方鸿云从来没有像一个真正娇生惯养的少爷那样被对待过，他带着这种客套的笑容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杜无灵的手上。
“给你的。”他很简略的说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清。
“——什么东西？”杜无灵有些惊讶，，或许是方鸿云出牌太过不按套路，亦或是之前她早早就和方鸿云划清了界限，这时候她根本无暇想得起方鸿云到底对她抱着怎样的心思，，而只是放任自己的注意力被手上的卷宗所吸引。
“外面有人吗？”方鸿云说的话却完全没有接上她的问句。
“什么？”杜无灵迟疑了一下。
“我是问，现在外面有人吗？”方鸿云的手指越过了杜无灵指着她的身后，面上没什么表情，一直淡淡的就好像他一贯所习惯的那样行踪飘忽。
“没有，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出于良好的教养，更是某种连杜无灵自己都不愿意坦诚的信任，她居然就这么拿着方鸿云塞给她的东西进行这样莫名其妙的对话，而不是远远的抛出去。
不过这一句话没有等来回答。
杜无灵只觉得身体重心一偏，似乎被人带了一下，就往前踉跄了一步，有些狼狈的就要摔下去，结果就在她就要倒下去的时候，站在面前的方鸿云很及时的迎了上来，双手绕过手肘将她扶住了——尽管这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方鸿云。
他轻微俯身将杜无灵整个人抱在了怀里，非常轻的力道，小心翼翼的就好像接住的是脆弱无比容易碎裂的东西，这种意料之外的接触让杜无灵忍不住停住了呼吸整个人有些僵硬了起来，就在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这个一触即离的拥抱就结束了。
快的简直就像是幻觉一样。
方鸿云面上还是带着原先那种毫不在意的神色，他用一种和刚才无异的凌冽声音说道：“应该要好好注意啊，不要绊倒了。”
——但是明明就是方鸿云故意的啊？
杜无灵气结，一时之间对面前耍赖的少年简直无话可说，但是眼下更着急的是刚才那个拥抱，她感觉到的更严重的问题——应该被好好讨论的一下的——
“李家的账目，那个。”方鸿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杜无灵手中捧着的事物，就好像是把一包不怎么值钱的废纸丢过来的样子，“姑且就送给你了，过几日李家的小姐们来拜访，还请务必善用。”
尾音还未落下，人已经如同一只翩飞的白鸟从窗口消失，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武功太过自信还是嗜好使然，方鸿云每次偷偷溜进来总是从窗口翻出去，连带着他的一众下属乌衣卫也极其热衷这样的方式，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只不过杜无灵那一刻却根本没时间去考虑这种问题，她张口想要出声制止方鸿云，却只来得及让手指和他的飞扬起来的衣角擦身而过，立刻跑到窗子边向外看的时候，哪里还看得到那个自傲的身影。
她那时候在窗口站了许久，才把指尖凑近了闻了闻。
错不了的。
方鸿云身上残留的血腥味，还有……显然不太正常的冰凉体温。
只不过在那一天之后，直到李娉柯和李娉琪来到相思客栈，方鸿云也没有再一次出现在杜无灵的眼前，一堆想要问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心口不上不下让人烦躁，眼看着重要的客人就要来访，她只好暂且先放下这个心思。
却没料到李娉柯简单的一句提问，就让之前压下的烦躁又再一次涌上心头，杜无灵清清楚楚的记得，方鸿云那被兀自忍着的，在云淡风轻之下的淡淡的疲惫。
“在意？不，这倒是没什么好在意的。”李娉柯听见了杜无灵的回答，知道杜无灵不过是随口一提的敷衍，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状若不经意的说道：“这些账目，虽然杜小姐现在看着平常，但是平日里只要被登记造册过了，一律都是收纳到了李家在私牢之下的地库之中，唯有一条道能够下去。李家世世代代也在上面消耗了不少的人力物力，杜小姐既然能够拿到这东西，想必也是废了不少的人力物力的了？”
杜无灵面无表情的轻轻摇头，幅度几不可见，心中却猛然像是炸开了一朵浪花，搅动除了一种连杜无灵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忧虑。
“不过是一点不入流的情报了，在江南之地最不缺的额就是草莽人士，江湖上的人，总有一些疲于奔命的家伙，为了一点点的营生和伙计，甘愿把自己的命赔上的。能多拿到这些账目，大概也不算什么稀奇。”杜无灵有些疏离的笑了笑，随意的编了借口说道。
“哦？江湖人……？”李娉柯眯了眯眼，“那必然是，很讲义气的仁兄了。”
两人这三言两语又将话题岔开来去，让旁边置身事外的李娉琪很是有些不满，这时候她的脑子却还停留在方才两人所说的额事情上。趁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的功夫，她揪住了李娉柯的衣袖哀求的摇了摇，眸光里都是手无足措：“三姐姐，你告诉我，六叔和大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