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就连杜无灵也怔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个一直养在他人手掌心之中的较弱小姐竟然有朝一日也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倒是出乎她的预料了，人终究是会蜕变的，在一点点的打击里变得越来越坚韧，将所有的伤痛都遮掩起来，哪怕没有愈合，没有治疗也没有关系，只要接着往前走，新的伤口自然会更疼更狠，将原本所刻骨铭心的疼痛对比的渺小的不足为道。
“……说的倒是有道理。”杜无灵轻声笑了笑，前面的锦娘倒也第一次用正眼看着面前的李家六小姐。
若是真的能够像她话中所说的那样，将一切阻挡的人都斩杀在刀下，这样的人来执掌李家，可以说是完全值得起别人的期待。
她们心中默然，一旁的三小姐却只是娴静的微笑着，一如她这么多年待在二姐姐身边那样，没有反驳也没有支持，只不过是看着时光荏苒，时过境迁，什么都无法阻挡罢了。
她不稀罕这个李家，但是六妹妹需要，还有李家众多的姨娘和下人，这个李家纵然曾经包容了怎样的罪恶，抑或是背负了多少压力，但是依然有那么多的人需要这个李家来遮风挡雨。
也罢。
“那么六妹妹，接下来你要打算如何处置呢？”她提醒道。
“处置……”李娉琪沉吟着，此前她没有遇到过这些事情，自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终究还是想到了一条路子：“何必要我们自己处置呢？应当是找一个借口，干脆让世人大大方方的都知道了李家如今换了天，今后就算有人想要嚼口舌，处理起来也不需要太多顾虑。”
这一个方法确实不错，毕竟六小姐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能够想的出来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三小姐点了点头，看向旁边的杜无灵，杜无面上依然带着礼貌的笑容，但是眼中也慎重的没有太多情绪。
“你说的对，”三小姐说道，“只不过如何处置却是我们需要郑重的地方，毕竟你应该也已经知道，既然打算大大方方的把他们的死讯昭告天下，便需要无懈可击，无所错漏。”
说到此处，她稍微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看着杜无灵的神情，随后才继续说道：“只是委屈了杜小姐，毕竟你原本这么费一番力气，先前也说过我们会将六叔交由给你处置，如今六叔忽然遭遇这样的噩耗，看来他是不能等到你原本想招待的礼物了。”
杜无灵心中自然也是有几分遗憾，原本是想要等着到了这一天，将李少风带到翠儿的坟前，让翠儿好好看着，这个亲手了断了她的性命的男人究竟是如何痛不欲生的死去。
若是翠儿的魂魄还在，或许算是能够告慰她的遗憾了。
唯独没想到李夫人竟然是这么个疯子。自己死了不算数，却还愿意把自己爱着的人也拉下苦海。
她无声地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一丝恼恨：“我没什么，只不过眼下李家的事情你们却要自己好好地处理好。否则这样忙活一场，却让别人的了嫁衣裳，岂不是贻笑大方。”
灯火煌煌。
人心亦是如此，不可捉摸不可信任，在一道又一道坎坷里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无情。
“……那便把大夫人，李家主还有六叔的尸首，好好的处理一下吧。”说出了处理一词，就好像这三具尸体不是自己曾经信任的曾经依赖的人，而是简简单单当作再也没有生命存在过的物件而已。
李娉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听见心中有什么东西无声的碎裂随风而去。
当年起自己曾经迷恋的风花雪月诗情画意似乎都已经随着这句话变成了再也无法聚拢的流沙。
人生万事首先开始要学会的就是舍弃，可惜李娉琪算是不幸，要舍弃的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一部分。
“六妹妹说的有道理。”三小姐在一旁说到，声音温软就好像在说什么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就连语调也如同乘风吹过一样的悠扬：“既然要处理，那我就请我姨娘出手吧。”
六小姐愣了一下，转头看着三姐姐：“三姐姐，你这是……？”
“想什么呢，”三小姐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以为二姐姐帮了父亲这么多年，也算是将李家的大半事物都执掌在手心之中，难道真的考着那一点点手段，还真的能够将这么多年的事情顺风顺水的度过下来？总是要一点手段的。我和二姐姐是一个娘亲，自然也信得过自己的姨娘，虽然姨娘的娘家比不上大夫人那样金银万贯，权高位重，但是也是有点分量的门户。这点帮忙处理死人的方法，怎么会没有呢。”
当年二姐姐一开始上手，哪家的小姐，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能受得了这些，还不是要咬着牙和着血往下坚持着，就跟疯了似的将所有的事情扛过去。
“既然是这样……那就拜托三姐姐了。”六小姐小声地说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忽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之后再提起了另一个人：“死去的人姑且也就这样了，到时我们一直都忘了一个人。”
“你是想说李洪光？”这话一落下来，杜无灵便也知道了她究竟想要说的是谁，无非也就是那个惹事生非，任意妄为直到现在还在被关押在祠堂之中的李家八少爷。
“这确实是个麻烦，李家的八少爷若是还在，想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那样的个性，若是留下来，必然会是后患无穷……”杜无灵沉吟着，过了一会儿却又笑到：“这样的人我可处理不了，毕竟是你们李家的内务事，想要好好的让一个人闭嘴，应当是可以做得到的吧？”
她轻声地反问，将这个棘手的问题丢了回去。她原本想要的就是李少风，如今为了翠儿想要复仇的对象已经死在了私牢之中，便没有了要继续对着李家的人出手的理由。
更何况眼见着选秀的时间越来越近，就为了能够更有底气的在将来和皇宫中的那个女人叫板，她也需要更快的回道吕家之中，为自己得到一个更合理的身份和位置。
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留下来陪着李家的是是非非接着耗了。
“李少风……六妹妹你既然已经提起他来了，想必是已经有了想法了？”三小姐却只是平静地问道。
她了解自己的妹妹，纵然这么多年比不上自己的二姐姐亲厚，这一点事情还是能够心中明了的。
“……三姐姐还真是聪慧。”六小姐苦笑了一声，眼中的动摇逐渐被鉴定和坚韧所替代，想起先前自己晚归在花园之中撞上了李洪光，自己的母亲就这么被挨打挨骂受尽屈辱的情景都一幕幕从脑海之中闪过，她咬了咬嘴唇，知道这种时候已经不再容许自己逃避，当初种下的仇恨能后亲手了结岂不是令人痛快的一件事情？有这么值得畏惧。
她低声说道：“李家之中贮存的草药还要还有很多。三姐姐还记得先前你在我的院子里遇见的那只野猫吗？它的爪子上沾染的毒让三姐姐昏睡了好长一段时间，只不过是少量的毒便立刻解开，就查不出罪证也无法让他立刻醒来，就好像是不过是因为身体虚弱而在上面沉睡一般……”
“你说的这个，我确实还记得。”三小姐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毒，也就是这一点点的毒药，就让七妹妹撒手人寰，至今七妹妹的生母还不愿意从院子之中走出来，只是日复一日的将自己关在其中以泪洗面。
“只要给八弟弟用上这么一点……只需要一点，在出殡期间，想来也就没有什么不识趣的人会来多嘴多舌了。”六小姐说道。
三小姐将这个主意想了一想，问道：“那你准备在之后如何处置他？”
“既然一直在昏睡，自然是需要出门求医问药的。大姐出门在外这么多年，听闻家中八弟弟遭遇了这样的病痛，一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将八弟弟送到大姐姐那儿，从此李家也就没有这个人了。”
三小姐舒展开眉头，眼中闪着有些奇异又冰冷的光：“……大姐姐？那你又是如何指导，大姐姐在哪儿，又要怎样才能将八弟弟送到大姐姐哪儿？”
李娉柯这句问话问完，却忽然听见李娉琪无忧无虑的笑出声来，纵然原本她也是这样笑着，但是如今这样的笑容已经和当初的心境不太一样，平日里让人听了也会跟着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的声音，现在若是给心智不坚定的人听了，大概会感觉到背上汗毛倒立。
“三姐姐你在说什么呢？”李娉琪笑弯了眼睛，目光在这个地下的私牢之中一寸寸的扫过去，看过冰冷的尸首，干枯的稻草，还有冰冷的铁杆。然后越来越没有温度的眼睛重新和李娉柯对视上：“三姐姐你是不是忘了？大姐姐……不就在这儿吗？”
李娉柯先是愣了愣，随后了然。
“六妹妹说的不错，等到出殡结束了……便让八弟弟在这儿好好休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