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店小二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小人万万没想到，等媳妇儿生了孩子，以后家里吃穿用度要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就算小人再怎么省吃俭用，生活也是越来越困难。就是在那时候，先前招工的那个人来找了小人，说是小人的品行被大夫人看上眼，那时候正巧李家需要人，那个招工的人便告诉小人，若是小人愿意，就去试试，他能确保小人进得去。但是若是小人真的要去李家做工，就必须要听大夫人的话。”
这倒是与杜无灵先前预料的不谋而合了，这个大夫人虽然直到现在也不曾出手，看起来在李家之中，却是有不少的小动作。
杜无灵心中暗暗起了警惕，能在嫁进夫家不久就能有办法往里头接应自己的人，这样的女人，心机不可谓不深。
“这样的好事，小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店小二说道，“于是小人便去了李家，那招工的人果然没说错，小人去了之后一路有惊无险，成功的在李家找到了活计。只是那活，却实在是诡异的很……”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一般，店小二身上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鸡皮疙瘩：“在李家做了一段时间的普通活计没多久，似乎是上头有人极力担保小人的可靠，于是小人便被派去做了另一件报酬极高的活——看管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杜无灵蹙眉，心中将李家的女子挨个都想了一遍，却不觉得哪个有可疑之处。
“那不是李家主的姬妾，也看得出来，不像是李家的奴婢。”店小二肯定的说到：“那女子的容貌极好，虽然比不上杜小姐您，但是也简直就像是画里的人一样，只是那气质，却和李家的众位夫人是比不上的。那女人被关押在李家的私牢之中，常年不见天日，小人不能靠近接触，只能隔着一道铁门的小窗口去监视。只要没有什么人靠近，那女子便不会有什么异动。”
“那若是有人靠近呢？”杜扶苏问道。
“能靠近的人不多，小人在那处做事那么久，见到过出入那个地方的人，屈指可数。”
“都有谁？”杜无灵问道。
“李家的家主，李家的六爷，还有大夫人和当时年幼的大小姐。”店小二回答道。
李家主，李少风，大夫人……还有李家从不出现的大小姐。
杜无灵在心中将名字一个个记牢，再问道：“你接着说，之后如何？”
店小二困惑的说道：“其实小人也不大清楚。小人只是每日负责给那女子端菜送饭，有人进去的时候，小人都是被屏退出去，什么也听不到的。直到小人离开李家的前几天，那段时候，红裳大夫人有喜，恰好是那段日子要生，而之前和红裳大夫人一起陪嫁来的小丫鬟，竟然也有了身孕，也是李家主的血脉。”
嫁进来的主母竟然和陪嫁的丫鬟同时候有了身孕？真是荒唐！
店小二解释道：“红裳大夫人嫁进李家的时候，据说是身体孱弱，不易行房事。而大夫人又是一个贤德的女子，甘愿让自己的陪嫁丫鬟来服侍丈夫，在当时也是传为佳话的。只是过了一段时间，那丫鬟像是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大夫人也恰逢身体好转，故而才与李家主圆了房，结果二人竟然恰巧都在差不多时候，有了身孕。”
……原来如此。
只能说这李家，是非太多。
“那就是在那几天，李家主恰好要出去查看自己的盐运，不在家中，而那几天天气又不好，半夜刮风下雨，大夫人和丫鬟竟然先后要生了。这原本不关小人的事，那头院子喧闹，可小人这里，却要好好的守住的。只是说来也奇怪，那段时间或许是李家主眼看着就要喜得两子，心情好，故而那个小人看守的女子的饭菜也丰盛了许多。就是在夫人要生的前几天，那个招工的人第一次给小人带了话，是夫人的意思，在夫人要生的那个夜晚，那个招工的人静悄悄的来见了那个被囚禁的女子，等她再从牢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揣着一个大布包。……看起来，就好像是什么活物。”
嗯？这倒是……有意思。
杜无灵交叠指尖轻轻摩挲，沉浸在思考之中。
“小人没有把这次的见面泄密出去，随后等到李家主回来，便有了消息，说是夫人生了一个男孩。”店小二说道：“而那个陪嫁的丫鬟，却不知所踪。明明是和夫人同时候生的，但是李家主回来的时候，连尸体也没见到。当时的下人都在背地里说，夫人生的是死胎，那个男孩是丫鬟所生，夫人将男孩据为己有，将那丫鬟杀了。”
“哦？这样的事情，李家主难道都不放在心上？”杜无灵带着一丝兴味问道。
“李家主完全不曾去找过那个丫鬟。只是说道，要大夫人好好抚养那个男孩长大。那个男孩，就是现在的八少爷，李洪光。”店小二说道，“只是当初大夫人派人来偷偷见那个女子，还带走了东西的事情，无人知晓。自那之后，小人没几天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下调到了点心铺子里当伙计，一干就是到现在……”
“李家主当然不会去找那个丫鬟……”杜无灵冷笑了一声，“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有李家血脉的男孩，是谁生的都无所谓，而蒋氏的女子既然不介意，他权当糊涂，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他有了儿子，李家有了继承人，那大夫人算是有了依靠，也没有了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所有人都有好处。只要那个丫鬟消失，对李家是百利而无一害，这局面怕是李家主也早就想好的，否则你以为，为何两个孩子同事后出世的重要时候，本就该防着女子争宠的关键时期，他却会出门去查看盐贩？怕是这不过是个虚的借口，实则是给了李夫人对那丫鬟下手的机会。”
嘴上这么说着，杜无灵却敏锐的想到了，这其中必然有让李家崩溃的关键。
店小二说的是实话，但是他见到的和听到的未必都是事实，更何况那是多少年前的老事情了。还有那个生死不明的丫鬟，丫鬟所生的孩子，还有那个被囚禁的不知身份的女子……
李家里藏着的秘密，还真是多啊。
杜无灵无声无息的勾起了唇角。
“小人为李家做事做了那么多年，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若是参与了，就要离得越远越好，只是如今让小人觉得可怕的是，前些日子，小人的妻子提着东西去原先那个招工的人家里拜访的时候，还没走到，但是那户人家……已经不在了，听人说是连夜搬到了很远的地方，但是也有人说看见他们……总之，是生死不明。“店小二说道。
“生死不明？”杜无灵敏锐的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你时常去那人家里拜访？”
“并不是时常，只是他也好歹算是雪中送炭的恩人，所以每年，我和妻子手头宽裕的时候，总会去登门见一见。小人有自知之明，绝口不提当年的事情，只不过是说些家常话罢了。但是此次事情出乎意料，小人又听以前相熟的李家仆人说，八少爷的身世似乎被追究起来了，也许和当年那不清不楚的事情有关，才害的恩人一家逃命，下落不明。”店小二垂下了头，“小人……小人自己是不怕的，只是小人还有妻子儿女，为了妻子儿女的性命，小人甘愿付出一切……如今小人知道自己迟早会丢了这条性命，若是再沉默不语在李家的铺子里带着，一定是凶多吉少，所以……小人恳求杜小姐给小人指一条明路！”
话音未落，呯的一声，店小二便推开了椅子双膝跪下，狠狠的给杜无灵磕了头。
杜无灵面上看不出悲喜，却煽动着奇异的光，她觉得自己知道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下子却想不出其中的关联。这一次，方鸿云真的是送了一份大礼给她，也许该好好感谢他……？
杜无灵转过头去看着方鸿云，却发现至始至终，方鸿云一直只看着自己，那汉子说的什么从未让他真正在意，只是在杜无灵看过来的时候，方鸿云好像料定自己又要被嫌弃一般，苦笑了一声，扭过头去，错开了和杜无灵的视线。
这动作很小，看起来再自然不过，但是杜无灵心中却莫名的一酸。
也罢，有些感情就该好好地划清界限，免得到时候纠缠不清，徒留满地碎片。
她回过头来看着那伏在地上的店小二，声音清脆安稳，就好像心中从未有过半分波澜：“你起来吧，不用再回李家的铺子了。今晚带上你的妻女，到相思客栈去。以后的出路，我自有办法。”
呵，听起来如此不近人情的声音。
方鸿云听着，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无限留恋都像是说书人的一纸笑话，又何必那样慌张的躲开对视？杜无灵始终不曾在意过自己。
那店小二大喜过望，完全不知道此时面前的三人都是各怀心思，又用力的磕头谢恩，庆幸着自己今天这一着险棋走的对，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心中后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