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李三小姐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人选。”杜无灵垂下眼，半掩着嘴似笑非笑，眸光却在李家三小姐和六小姐身上来回逡巡。
李娉柯仅仅抿着着嘴唇，没有立刻回答，只不过是这样浅浅淡淡的一笑，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身旁的李家刘小姐李娉琪猛地坐直了身子，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李娉柯立刻在桌子底下按住了六妹妹的手，让她来不及有什么动作就立刻坐了回去，整个人僵硬的很。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三姐姐，李娉琪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杜无灵语言之中若有若无指出来的竟然会是李家的大夫人？七位小姐还有八弟弟李洪光都要尊称一声母亲的大夫人，怎么会伙同六叔干出这种事情来？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
就好像在呼应她心中所想一般，下一秒一个非常沉着的女声就响了起来：“那杜小姐倒是不妨说说，究竟是为什么什么？”
李娉琪一怔，原以为是自己太过激动以至于把内心的话都脱口而出，可是她立刻反应过来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她的三姐姐李娉柯，语言之中仍然有着那一份稳重的气度，看起来仿佛丝毫没有因为杜无灵的话还有他们自己内心的猜测而有丝毫的动摇一般。但是李娉琪非常清晰的感觉到，三姐姐在桌子底下按着自己的手异常用力，她悄悄瞥了一眼，就发现在宽大的衣袖下面露出的一小节指骨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苍白，就连李娉琪自己被按着的手也感觉到了疼痛。
杜无灵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面前的两姐妹，毫无波澜的目光就好像要穿透一切伪装探究道她们内心最深处掩藏住的地方。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李娉琪每一次感觉到的时候都仿佛被一种寒气侵入体内，并没有什么愉悦的感觉，此刻被一并在对方的目光当中称斤掂量的李家三小姐李娉柯自然也没有多少愉快，只觉得背后有些寒凉。
只不过纵然如此，李娉柯也没有向自己的妹妹那样低下头，而是用一种非常坦然的目光迎上前，和杜无灵对视。对方的眼睛里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矜，傲慢的仿佛天下人都不值得在她眼前一提。但偏偏这份自傲不显山露水，唯独在自以为可以抗衡的人当面对峙的时候才能看得出那份孤高的心性。
“为什么……？”杜无灵重复了一遍李娉柯的疑问，好像这样就能将问题阐释清楚一般，忽然的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她将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眸光之中流露出一丝好笑的情绪：“三小姐，你们李家里面的人在作乱，你却来问我一个外人，为什么？”
“这……”李娉柯皱了皱眉，“一家之事却不应有一家人独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今日既然前来，也是因为你曾经对我的六妹妹有过相助，有些事情我也不曾经历，自然还需要知情人来讲一讲。”
很轻的拍了一下手，杜无灵点了点头像是恍然大悟半说道：“哦，那么如此说来，就连李三小姐您，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家的大夫人会为了李少风出手了？”
“为了六叔出手？杜小姐，这又是什么意思？”李娉柯皱了皱眉，面上的阴郁之色怎样也难以散去。
“看起来李三小姐确实是不知情。”杜无灵点了点头，转身向仍然站在身后的杜扶苏说到了一句：“扶苏哥哥，劳烦将那边的账簿拿过来可好？”
杜扶苏领会，伸手从一旁放着许许多多卷宗的地方取出一份来，看起来像是新近被翻阅过了，上面的痕迹还新的很，没有落灰，说是没有落灰倒也不切实际，倒不如说，从打孔还有穿绳的地方看来，根本就是崭新的。
杜扶苏拿了卷宗就走过来，到了杜无灵的身边后便伸手地给了她。没有多说什么话，就如同这一天下来的沉默寡言，李娉柯额外看了这少年几眼，杜扶苏觉察到了探究的视线，却没有看过来，而只是等着自己的妹妹将手里的东西接过去，然后顺手给妹妹将茶杯里的冷掉的茶换了热茶，再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等待。
说是哥哥，却坐着近侍一般的工作，但是说是下人，这些礼节还有地位却又亲密的很。真不知道杜小姐和她的这位哥哥究竟是什么情形。
“那么，既然三小姐发问了，我就一项一项的说明清楚吧。”杜无灵接过了杜扶苏手里的卷宗，将它铺平在桌子上，然后伸手将折页都抚平，一页一页的翻开来，直到某一页才停住了动作，抬头向着面前的李家姐妹二人展颜一笑，“还请三小姐和六小姐听好了。这几日来，李家的亲家一共售卖了约一百六十来间铺子，其中八十多间全部都是现银交易，一部分则是房屋财产抵押，而抵押掉的房屋财产，也都已经很快速的变现了。”
“亲家……”李娉琪楞楞的想了一下，在李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之中，普通的姨娘自然没有身份可以舔着脸说自己算得上什么亲家的，真正能和李家打交道论亲缘的，必然只有一户人家，就是大夫人的娘家。
李娉柯和李娉琪都有所耳闻，大夫人在嫁入李家之前，在自己的娘家之中是最为受宠的大小姐，自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人当做掌中宝，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当初在江南一带更是有名的千金大小姐，虽然如此长大，却依然没有嚣张跋扈，在门户之中有着极佳的名声，更别说从小大夫人的父亲便为她请来了最好的女夫子，教授琴棋书画。
若不是后来出现了方家的名盛一时的大小姐方碧瑶，怕是如今真正的江南第一佳人的名号仍然是在大夫人的头上。
大夫人的娘家是米商，和李家经营盐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年两家在不同的地方起家发家致富，一步一步积累家产后来成为了江南一带的巨头，结亲的时候当真是轰动了一干人等。
据说原本大夫人的眼界极高，来求亲的手踏破门槛却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夙愿以偿，在家将大好年华一年年的空空消磨过去，唯独突如其来的，在众人期待又失望的时候，大夫人的娘家传出了就要和李家结亲的消息。
门当户对，神仙眷侣，传为一时佳话。
李娉琪和李娉柯姐妹两人一直以为无论如何，大夫人总会为了李家主，两人共同将李家经营下去，可是如今李家之中的风浪却和大夫人有关，更是将她的娘家都牵扯了进来？
大夫人的娘家那是响当当的字号，名下的铺子哪一间不是最好的地方最好的风水，每日的客人自然也是源源不断，生意红火的很。江南的这一家米商，只要江南不歉收，那么就会不倒，几乎已经是共同所认定的事实。
大夫人这样的娘家，竟然会忽然开始转卖铺子了？
“所换取的现银，都通过各种名目流入了李家的账目呢……”杜无灵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手指在卷宗之上的几个地方滑过，那几个地方都已经被着重做了标记，就好像将一切虚伪的掩饰赤裸裸的撕开。
她像是知道了此刻李三小姐和李六小姐有些混乱的急迫心情，便将手里的卷宗到了一个个，然后推到了两姐妹的面前。
里面罗列的账目一宗一宗，条理清晰明确，李娉柯暂且将心中对于杜无灵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些账目的疑虑，而是仔仔细细看起了上面所陈列的内容。这一看虽然不要紧，却几乎让最后的坚持都支离破碎，她只觉得原先对大夫人和六叔的那一一点点怀疑都不能抑制的扩大，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在逐渐的明朗起来。
“李家的丝绸庄铺……还有李家下人存年薪的地方……还有护卫们调动发放的存款……”李娉琪一项一项的读了过来，虽然她开始学习打理李家的事物的时间还不长，却也不会妨碍她看懂这里面究竟歇了歇一些怎样重要的内容。
“三姐姐……这……这是……”李娉琪读着读着，就有些不可置信，像是觉得自己看到了家的东西，她便转过头去，用一种慌乱的眼神看着自己身边的三姐姐。
李娉柯虽然不像他那样紧张，却终于不得不有些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这语气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战意，却有一种一看溃千里一般的失望：“六妹妹，这里面写的东西你应该也清楚，这些都是在六叔没有被关禁闭以前，父亲所交由他去办的东西，有一些虽然明面上和六叔没有关系，却仍然是经过了六叔的手的……你刚才看到的，全都是这些日子依赖忽然增加的款项……既然杜小姐能拿出这份东西，必然也是知道我们能看得清楚李家这段日子依赖的明细，如果是假的，我这几日帮着父亲不少事情，自然会一眼看破。但是……”
“真的是……和六叔有关的……？”李娉琪颓败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