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临死前,把儿子叫到跟前,说了一句话:“旭岩,这个家以后……靠你了。”
最后,他留恋地看了看自己女人,再看了看兰初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了眼睛,溘然长逝。
陈家全靠陈老爷一手支撑着,他就像一顶宽大的雨伞,一直为家人遮风避雨。
就算是生病了,可是因为有他,无论是采购商还是下面的布农,都未曾找过麻烦。如今,这棵大树说倒就倒了,陈家顿时陷入一片凄风苦雨之中。
陈家人哭得死去活来,晕死过去几次,兰初也心中悲悸,公公对她一向不错,从未嫌弃过她是农户出身,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兰初流着眼泪,望着一旁黯然失神,一声不吭的男人:“旭岩,都怪我肚子不争气,我若是早一些将孩子生下来,公公也能安心一些,都怪我!”
陈旭岩默默地望了一眼兰初,满脸的阴郁,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陈家。
“旭岩,旭岩你去哪儿?”兰初追了两步。
陈旭岩头也不回,摆了摆手:“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兰初停在了原地,扶着一棵白玉兰的树干,哭得泣不成声。
青扬赶去的时候,正好贺老大与贺大娘也赶来了,他们同样也是一早得了清溪县的信,心急如焚地赶过来。
亲家老爷生病的事情,他们知道得比较晚,兰初的信上只说宽心话,一直说有好转,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贺大娘一见青扬,一把就抓住他的手:“怎么会忽然病重呢?我瞧着兰初公公的身体挺好的不是?这如何是好?”
青扬摇了摇头:“这种病症药石无效,兰初姐也是怕你们担心。”
贺老大倒是沉稳许多:“走,咱们进去,先帮衬着陈家,能做什么做什么。”
是啊,陈家早年属于举家外迁的,本就没什么亲戚在此地。又独独这么一个儿子,所以目前能依靠的,唯有贺家人而已。
进了院子才知道,陈夫人伤心过度,晕死过去几次,现在还在屋里休息着。
“让她歇着,让她歇着。”贺大娘马上说:“咱们能做什么的,先帮着。”
一旁的管家表情很忧伤:“丧事都按模式走,倒是没什么,关键有两个问题……一是少奶奶的身体,她离临盆不远,就怕伤了身子。二是店铺的生意,怕是会有些影响。”
“我去看看兰初。”贺大娘望了一圈,都没看见自己女儿。
管家马上叫了一个下人了,带了贺大娘去了兰初的院子里。青扬与贺老大留了下来,听管家说起了丧事那些杂事。
兰初一见娘来了,多远就急走过来,抱住贺大娘哭泣不止。贺大娘心疼得很:“丫头别哭,别哭,人这一辈子就是如此,生老病死的,由不得人。”
“娘,我就是没用,若是我早一些怀上孩子,公公也不会临死前也看不了自己的孙儿了。”兰初低声说。
“这哪能怪你?孩子什么时候来,那是老天爷安排好的。”贺大娘一本正经道:“没事,等孩子出生了,你公公在天上也能看到的。”
贺大娘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就是朴朴素素的几句话,却能让心里舒坦许多,兰初靠着自己的母亲,渐渐止住了哭泣。
“兰初,旭岩呢?他怎么不在家里?”贺大娘环视了一圈:“从进屋就没瞧见呢。”
兰初抹了抹眼泪:“他说出去走走。”
贺大娘无语:“家里正是需要男人的时候,他可倒好,跑出去做啥?”
“娘,旭岩他定是心里难受。你也知道他那性子,一直憋着,我怕他爆炸了。”兰初小声地说。
兰初还是很了解自己的男人的,此时的旭岩出了门就拐到了屋后的一条偏僻巷子口,那里的尽头是一座旧屋,是陈家以前贫苦时住过的地方。
那房子还在,可是早就换了主人,陈旭岩一直想过去看,可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阻止他,如今他的心情灰暗到了极点,不知不觉也就走来了。
那房间是用砖块与石头垒起来的,破旧不堪,屋顶的瓦片也损坏了许多,看起来还有不少杂草,整个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
而这地方,恰是陈家曾经住过的小院,陈旭岩当时也是在这里被邻居的小孩欺辱,被生了锈的锄头砸伤了脚。
所以,一来这里,就让陈旭岩想到了许多辛酸的往事,以往的他,是避之不及的,而如今,他心中难受得很,莫名其妙地,竟然走来了。
院角蹲了一个面容脏兮兮,穿着破旧的小孩,正拿着小棒戳着墙上的泥土玩,好好的院角已经被他人为地挖出了一个小坑。
身后的房门除了一间开着,其它都是关着的,很明显的,这小孩和儿时的他一样,大人去干活的,只留下了自己。
陈旭岩鄙夷地看了那小孩一眼:“你以为你能把墙弄穿了出来?”
小孩正埋头苦干,冷不叮听见头顶有人说话,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见他有些怕,退了两步又去了另一处。
陈旭岩还想说话,小孩又说:“我爹让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说现在有好多拐骗小孩的。”
陈旭岩冷笑一声:“你爹都是骗你的,这话我爹以前也说过,哪有那么多拐骗小孩的。也就是他们不想带着你,又怕你出去搞事,所以找的借口。”
是啊,自己爹不是一样吗?总是想着赚钱赚钱,儿时的他就像一个幽魂一样,到处飘飘晃晃,经常连顿热饭也吃不上呢。
小男孩歪着脑袋看他一阵,一脸认真地说:“我爹不是骗我的,他说我要是被坏人欺负了,他和娘肯定活不成了。”
小男孩说完后,继续戳他的泥巴玩,陈旭岩却是被他的话震了一下,愣愣地站在那里老半天……
这小孩的爹说这样的话吗?可是自己爹为什么总是责备他,骂他?总是恨铁不成钢,也总是在他犯了事的时候,狠狠地打他?
陈旭岩想到这个,就觉得难受得要死,不过现在想这些有啥用?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