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慕容豫康把衣领整了整,大踏步转身离开,嘴角还噙着一缕笑意。
几个姨太太走出了院门,才看见了山石背后两人,一下子全围了上来:“怎么了?怎么了?”
浅浅的手紧紧攥住元笙的衣袖不放,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才算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而元笙脸色相当难看,他弯腰把浅浅背了起来:“别怕,浅浅,我带你回厢房去,可以用斋饭了。”
几个姨太太面面相觑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也跟在后面一道去了。
“他是谁?”浅浅低声地在元笙耳边问道。
“无耻之徒,登徒浪子。”元笙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方才道,“慕容家的二子,慕容豫康。慕容家也是做洋布生意的,和我们既有些合作关系,又有竞争的几分意思在里面。杭州商会里头他爹一直跟义父在争抢会长的位置,自从他爹略胜一筹之后,一直有意无意地打压我们洋行的生意,大买办那边也对他们青眼有加。这个慕容豫康就开始狗仗人势,在杭州府横行霸道了。据说他爹还跟他捐了个国军里的什么官,反正就是个兵痞子。”
浅浅点了点头。
确实,刚刚自己阻止元笙揍对方是正确的。
“既然这样,明面上总得缓和一下关系。”浅浅抿了抿唇才道,“他刚刚还说,我爹跟他家谈过联婚的事儿……”
浅浅忽然觉得身下固定住她双腿的手稍稍用力了几分。
她身子一顿:“这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那人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晃,便恢复了平静。
浅浅心里不安的感觉更浓烈了几分。
叶奎如此挂心自己认了这么一个女儿,还大张旗鼓地来寺里还愿,到底是因为找回了亲生骨肉开心呢,还是为了自己后继有人开心,抑或是有了和慕容世家做交易的筹码而开心呢?
她心头忍不住冷了下来……
浅浅饿过了头,即使叶奎给寒山寺捐了一座佛像金身,让老方丈很是感激,专门让小沙尼把斋菜端到厢房里让叶家的人享用,但是浅浅依旧吃不下。
除了难吃之外,她心里还藏着别的事情。
她要改变原主的命运,除了叶奎、徐元笙之外,慕容豫康这个人也绝对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但是因为有了原主之前的记忆,看见那个家伙,她浑身就鸡皮疙瘩直冒,忍不住地开始恐惧对方了。
他不能活着……
浅浅悄然想着。得想个什么办法,除掉了对方才行……
她实在难以忘记,那人对付原主的那些手段。
她的身子一抖,碗中的稀粥洒出来了些许。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惊慌失措,只有元笙取出手帕,默默地替她擦干手上的污渍。
“别怕。”他只是这样道。
浅浅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没事。”她轻声道,“今天的事,就别跟别人提起了。”
他点头。
这两人的小动作落在了叶奎的眼里。
他掩去了自己眼底的深意。
看来,也该是时候了……
“大珠小珠落玉盘,听君一曲,胜却人间无数呀。”
红灯罩下,一个身影正仰高了头,醇美的酒液沿着酒瓶淌落了他一脸,他也不介意,正哈哈大笑着。
那正弹奏着琵琶的美女抿唇一笑,放下了手中的乐器,款步走了过来。
她一身极其贴身的旗袍,分叉开到了大腿处,每走一步,分叉处被风吹拂着,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袅袅婷婷地走到男子面前,身子一弯,鼓鼓的胸脯就贴着对方的背:“慕容少爷,今天什么事心情这么好呀?”
那人赫然就是慕容豫康。
他把身上的美人一扯,便扯到了自己的怀里,亲了一大口:“让我的老对手吃瘪,岂不是心情好?”
他晃着腿,摸着身上的女人:“我父亲常说,他是杭州第一聪明人,对,别人就是好,自己的儿子就是狗屎。嘿,不是一样在我手底吃瘪?算什么呢。那个叶老头子,都生不出儿子来了,找了个什么女儿来凑数,还据说是娼妓的女儿。啧,我就想知道,她床上的功夫怎么样,有没有我的小甜心厉害呀?”
他捏着身上娇笑的女人下巴,一个吻刚凑了上去,忽然红灯罩中的灯泡丝丝响了两声,就彻底熄灭了。
厢房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慕容豫康一脸不爽:“怎么回事?”
女子连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慕容少爷别急,我去看看。”
她扯开嗓子喊着丫鬟:“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找根洋蜡来点一下,慕容少爷都瞧不见了。”
慕容豫康猛地起身:“不了!兴致都没有了,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他刚要迈出门去,就看见眼前忽然吹拂过一道白影,他吓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虚张声势地大叫了起来:“是谁?谁在装神弄鬼?”
那白影轻飘飘地到了跟前,竟然是脚不沾地的。
慕容豫康吓得跌倒在了地上,那妓女更加是惨叫了起来。
“有鬼啊,有鬼啊!”
一股劲风袭来,慕容豫康被冷不丁地掀翻了个跟头,双手双脚虚软无力地,那白影的一拳,已经重重击在他的下巴上,把他的门牙都给磕掉了一颗。
他吓得是屁滚尿流。
虽然平常他是横行霸道的,但是论武力值,其实并不高明,要不,也不至于得让父亲出钱在部队里捐个官了。
“你,你不要打我。”他嘴里血水横流,“我是慕容家的人,我有的是钱。你需要钱,还是需要女人,我,我什么都能烧给你……”
那白影把他给踹了个仰八叉,他心一横,从二楼房间推开窗,一下跳了下去,给崴到了脚:“你找的是那个娘们,我只是个客人而已,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那妓女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可没杀人放火的,怎么就招惹了这样的事啊?慕容少爷,你还说你要纳我为妾呢,怎么现在把我往外推了呢?”
那白影嗤笑了一声,脚不沾地地,便飞掠过了那女子身边,身子一飘,已经落在了楼下。
慕容豫康回头一看,魂儿都飞了:“你别追我,别追我!”
那白影没有脚,一头乱发,把狰狞的脸遮了个遮天盖日的,慕容豫康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借着影影绰绰的月光看见那张脸,更加吓得都跑不动道了,只能手脚并用得往前爬,一边大叫着:“救命,救命啊!谁救了我,重重有赏!”
那白影儿却飞快地奔到他跟前来,一坨臭烘烘的东西往他脸上糊去,他大叫了一声,反而被那东西糊住了嘴,身上还挨了几脚。
“救命呀……”
他在地上乱爬着,好不容易爬到一处酒家的门口,颤颤巍巍地扯住一个客人的衣服下摆:“救命啊,有鬼追我!”
他一张长相尚可的脸上糊满了黑色的污物,一身恶臭,那客人被他吓了一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没看到什么鬼,晦气地挥开他:“真是个疯子!现在是民国啦,还鬼!”
慕容豫康吓得浑身缩成了一团,跌跌撞撞地扑进了酒楼里:“我,我要打电话找人!我是慕容豫康!快点,来人,给我抓鬼,狠狠地抓!”
一夜之间,这消息跟长了脚似的。全杭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了,慕容家的二公子在花街喝花酒的时候见了鬼,不仅被暴揍了一顿,还吃了秽物,被吓得屁滚尿流。
这慕容二公子在杭州城里是出了名,这个笑料被街头巷尾的大妈们加工之后传出去后,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荒诞版本,再传到慕容家的时候,都不能听了。
慕容豫康气得要死。他已经找了四个法师,跟着他一块到昨晚遇鬼的地方做法。
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个法师捋了把羊胡须:“慕容少爷,这地方太阴了。这地方在古时肯定是乱葬岗一类的地方,民国后才推平了建了这座小楼。昨日与您八字相冲,所以才会撞见了鬼……”
“我管它是几百年前的鬼,你给我做法,把它给收了!小爷这口气,实在是不顺!”
那法师连忙道:“好的,好的。今晚我们就来开坛做法……”
几个人在那花楼比划着,那花楼的老鸨都快哭了:“慕容少爷啊,您可不能这样搞呀。我这生意还做不做呀。整个杭州城都说我这里有鬼,没人愿意往这来了,我可……”
“滚开点。”慕容豫康作势要踹她,“如果不是昨晚你这里闹鬼,我慕容豫康怎么会成为全杭州城的笑柄?我不找你晦气你都该偷笑了!”
那老鸨都跪下了,慕容豫康正气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里忽然钻出了一个人来。
他按住了慕容豫康:“老二,不要闹事了。回去再说。”
“大哥!”看见了来人,慕容豫康气鼓鼓地像个小孩,“你都不知道,我昨晚……”